你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出答卷

给领导当秘书，尤其是给一个无比认真的领导当秘书，需要有百折不挠的精神。

市委书记忽然召集知名企业家们开一个座谈会，点名要老董事长在会上发言。老董事长今年七十多岁了，满头白发，但思维敏捷，精力旺盛，他驰骋商界一辈子，麾下数千人，好几座购物中心，是全市公认商界的大佬。

每一届市领导都对他敬重有加，他也因此经常成为市长、市委书记的座上宾，按说对于这样的座谈也是司空见惯了。但是，每次座谈，老人家都严阵以待，认认真真地去准备会谈的稿子，根据拟定的主题亲自构思，讲出自己的见地和想法，再由秘书执笔，初稿之后还要逐字逐句地修改，几乎每次都是几易其稿。

我是替老董长执笔组稿子的那个人，每一次稿子写成后，老人家都会反复地审阅，一遍遍地修改，每一个措词，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推敲好多遍。有时候，稿子写得不符合他的心意，他会大为光火，少不了被训斥一顿。

就拿这次说吧。在接到任务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开始动笔，为了让老人家有充裕的时间进行修改，我连夜加班赶稿，第二天一上班就把稿子交给了他。第一遍审稿很顺利，稍稍改动了几处。当我把改过的稿子放在董事长桌子上，刚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老人家拿着稿子走了进来，原来他征求过其他领导班子成员的意见后，决定再添加一些内容。这一遍老人家一定是拿着稿子试念了，又对一些不太符合自己语言习惯的地方进行了修改。我以为这下总可以了吧，不成想老人家又想起前几天市政府下发的一个文件，想要把其中的一些重要内容加进去，就这样反反复复，一直修改得都数不清多少遍了。总算在开会前一天的下班前将稿子定下来。

我想说的是，在这个反反复复的过程中，除去写稿人内心的煎熬，其实也在这位叱咤风云的老人身上，看到了一种明显的孩子般的焦虑，他如同一个小学生一样，在大考来临时思前想后，有一种唯恐自己出现失误，唯恐老师家长不满意，唯恐自己的成果没有被看到，唯恐自己的声音没有被听到的焦虑，那种表达自己内心声音的强烈愿望呼之欲出。其实在这个过程中，也许老人家仅仅把我看成手下的一个职员。而我，当看到老人家如一个孩子一样向领导们捧出自己的答案时，内心是颇受触动的。心理学有一种说法：每个人的终极目标都是被看到，被听见。我在这位鬓发斑白的老人身上再一次印证了这个观点，而此时感觉到，这其中我经历的一次一次否定其实并不算什么，那只是老人家将所有内心焦虑投射这份小小的发言稿上而已，我所能做的是，当我理解了这样一位老人之后，发自内心地想要在这样的时刻做他的陪伴者，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陪伴他渡过每一个这样特殊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