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嘀嗒！
——嘀嗒！
狭小的地下室里，昏黄的灯光照着单人床上那张惨白的脸，血液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到地上，在床下汇聚成一湾浅滩。
死寂之下，血液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在刚刚，韩小雅停止了呼吸。
她死了，死得无声无息。
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死亡，作为一个有着千万粉丝的大咖，她的死一定会让很多人痛哭。
各种名人都会出现在她的葬礼上，媒体们竞相报道，哀悼一代时尚巨星的陨落。
对于时刻活在聚光灯下的她来说，在这样狭小昏暗的地下室里死去，简直是极大地讽刺。
好在死亡并没有给她带来一点恐惧，她死得十分平静，甚至嘴角还微微向上弯着，不用怀疑，那是微笑。
再也不要做怪物了。这是她最后的遗言。
流行是一场治不好的瘟疫，它把每个人都变成了怪物。
1
故事要从一个月之前说起。
著名科学家韩之在实验中发现一种新型病毒可以使小白鼠五官发生变化，通过吸收，受体的眼睛具有明显增大的趋势。
韩之由此大胆推测如果这种病毒作用于人体，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关于美丽的革命。
虽然还没有进行过人体试验，全球最大的化妆品公司CX就已经迅速出击，秘密引进了这种病毒并大批量生产相关产品，产品一经问世随即便被抢购一空。
韩小雅就是第一个抢到产品的幸运儿。
作为一个十八线的小网红，她把她所有的积蓄全部压在这一款产品上。不止如此，她还压上了自己的房产，这是母亲留给她的。
如果成功，她很有可能凭借一张更美丽的脸跻身一线，从此站到聚光灯的中央。相反的，如果失败，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尽管风险极大，但是为了红，为了生存她只能选择赌一把。
阴暗的地下室昏黄的灯光下，韩小雅仔细地涂着面霜，米粒大小地方都不放过。
她甚至都联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凭借一副崭新的面孔成为焦点受人追捧的样子。
“据报道，在化妆品安全检查过程中发现CX公司为达到美白效果使用过量有毒物质，专家提醒广大市民朋友该产品可能产生副作用，请购买相关产品的消费者立即停用……”
专家？
关掉电视，韩小雅不屑地笑出声。
在这个人人都可以自称专家的时代，‘专家’这个词和‘骗子’有什么区别？再说了，自己都已经山穷水尽了，还怕什么副作用？
想到这些，韩小雅安心的睡了。
明天，明天就可以变美了。
2
“啊！”
随着一声尖叫，镜子掉到地上的同时韩小雅整个人也瘫坐到地上。
没人能想象到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失败了，失败了，完了。
“韩小雅，你成功了没？”
上午九点整，经纪人孙玲准时出现在门口。
“失败了，失败了，失败了。”
背对孙玲的韩小雅眼神空洞，如同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
确切的说她已经绝望了。
“你说句话！”
孙玲不耐烦的进了屋，拉过韩小雅，凭借着不怎么亮的灯光她也终于看清韩小雅的脸。
那根本不是一张人脸！
韩小雅的一双眼睛此刻已经占据她整张脸的二分之一，漆黑的眼珠看不出一点光泽。
眼睛的突变导致了她其他面部器官缩小了很多，嘴唇也是厚的不像话，颇像是腊味店里挂着的香肠。
怎么成了这样！这下全完了。
孙玲楞了一下，一言不发地逃离了地下室，眼下她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万一自己被传染到就完了。
地下室的大门被孙玲撞开，走廊上白炽灯的光芒让韩小雅想到了灯光闪耀的舞台，只是那光芒随着随着孙玲的离开归于黑暗。
昏暗的地下室里，又只剩下一片死寂。
狰狞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死，她怕吗？
比起死亡，那种被当成怪物对待的境遇让她更为恐惧。
两个小时后，当冰凉的刀尖触碰到她手腕的时候，孙玲突然破门而入。
“先别急着去死，说不定能火！
3
城市最高档的别墅里，韩小雅坐在窗前喝着咖啡享受生活。
虽然她依旧是这副鬼样子，但随着病毒的扩散，变异人群从最初的几人成了无数人，这张脸便成了流行趋势。
而作为吸收最好的韩小雅，短短一周的时间，她就成了时尚界的女王。
她的这张脸总是出现在最显眼的地方，大厦的屏幕、黄金时段的广告、各种杂质的封面，只要和时尚有关的地方都会有她那无可挑剔的笑容。
她成了潮流的代名词，仿佛只要能和她扯上一点点关系的东西都会被贴上潮流的标签。
流行是最美的。
她的身后，是千军万马的追随者。
他们穿和她一样的衣服，用一样的日用品，甚至不惜花费高昂的代价变成和她一模一样，他们要完完全全的复制她！
当然，这代价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起。
极少数对病毒免疫的人成了可怜的异类，为了和大家一样他们只能花巨额费用整容。
对于这些人，韩小雅没有同情。在追求流行的道路上，你若是没有实力，就只能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甚至是付出生命。
不过尽管这样，追随者还是前仆后继，他们像是虔诚的信徒，怀着最诚恳的心去朝拜。
不流行，就只能死。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4
韩小雅的风光结束于CX公司新推出的另一款化妆品。
当她的对手顶着一张火星脸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表现的极为不屑。
不会有人喜欢这个的，永远都不会。
火星脸算得上是韩小雅的升级，在获得丰厚利润的同时，CX将产品中的病毒含量从原来的百分之十提高到了百分之五十，当然产生的效果也就越明显。
使用了升级版的产品，眼睛就可以变得更大，而其他面部器官也会进一步缩小，那样子活像是科幻电影里出现的外星人。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张脸好像是有魔力一样，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量去吸引着别人。
很快大街上便出现了第二张“火星”脸，接着是第三张、第四张，慢慢的整个街上的人便都整成了火星脸。
没有人能说明白这张脸到底哪里好看，可是它代表着潮流，既然是潮流，那么自己就必须得跟从。
火星脸迅速取代韩小雅成了最新的潮流，如同当时的她一样疯狂。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换上了同一张脸。
最可怕的便是那些一模一样的脸同时盯着你时，毫无表情的脸上那双黑洞般的眼窝中像是有一万支箭，全部射到你身上。
人们谈论着最新的潮流，对于曾经的潮流只字不提，仿佛从来都与他们无关。
而韩小雅对于他们来说，则成了一个怪物。
当自己唯一的战友孙玲也顶着一张火星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韩小雅终于崩溃了。伴随一声尖叫，她逃离了公司。
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
这是一场瘟疫！
5
火星脸的人们集结在一起，她们谈论着哪家医院的变脸针质量好，持续的时间更久；谈论谁又把自己的眼睛做的和婴儿的小拳头那么大；
当然还有哪个姑娘无法整成火星脸而羞愧自杀。
韩小雅成了唯一一个没有追随潮流的人。
开始只是有人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议论着她的长相，就像曾经她对她们的嘲笑那样，后来升级成语言暴力。
再后来她被切断了所有的工作，就连商店里的售货员都拒绝卖东西给她。
她被世界隔离了。
他们都说，她一定是疯了。
她假装无视着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那些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怪物。
也对，当所有人都变成了怪物，那个不是怪物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怪物。
天知道她有多想变成火星脸，可该死的，自己似乎对新的化妆品产生了抗体，不管用多少都没有效果！
6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令人作呕，在旁边观望的护士面无表情。
在这寂静的有些诡异的环境中，隔壁手术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听说是和她一起来整容医院的女生全身麻醉之后就再也没能醒来。
见惯了大场面的整形医生若无其事的把纱布从韩小雅的脸上一圈一圈的揭下来，慢条斯理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韩小雅细细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长舒了一口气，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将会引领下一场潮流。
和料想的一样，很快她的周围又围满了人，不住地夸耀着她的美貌，像从前那样。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她还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她的身边依旧不乏追随者膜拜者，她重新站回了时尚界的巅峰。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她的这张脸像是从冰箱冻过的，没有痛觉也没有知觉。
这是手术的后遗症，也是为了美丽而付出的一点点代价而已。
7
不过依旧像是之前一样，这次的潮流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一个瘦到皮包骨头的女生定义了新的时尚。
这瘦弱的身躯很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接着便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短短的几天，街上的女生们便个个都是皮包骨头，活像是会移动的骷髅，仿佛风一吹她们就会散了架。
为了变美，每个人都是拼了命减肥，在这个过程中不停地有人晕过去，也不停地有人在美梦中沉沉睡去，但没有人在意。
因为比起死亡，被潮流抛弃才最令她们恐惧。
他们最害怕的，是和别人不一样。
对于那些可怜人，她们往往只是稍加评论。不过对于那些不追随潮流的人，她们则会毫不留情的批评，甚至是攻击。
尽管没有一条法律规定必须要追随潮流，但在所有人眼里不追随潮流的人往往是罪大恶极。
“她怎么可以这么胖？她难不成吃的是饲料吗？”
“真是个怪物！”
“怪物！”
“快点跳下来！”
“她怎么还不跳！你快点跳啊！”
楼顶上对化妆品产生抗体的女生闭上眼睛，她接受了众人的审判，一跃而下。
“砰！”
8
韩小雅又住进了地下室，为了变美她债台高筑。
她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角落里，就连一旁的老鼠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她没法出门了，因为她无法再继续变美。
那个该死的整形医生拒绝自己提出的抽脂手术请求，理由是经过多次改造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限，而且，她已经没有可以交换的筹码。
恍惚间，她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那张像鬼一样的脸，瘦的能看见骨头的身体。这是什么？一个怪物！此刻的自己完全成了一个怪物！
可是能怎么办呢，已经变不回去了。
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才勉强让嘴角有了一点弧度，漏出一个不太完整的微笑。不过就算不完整，那微笑也依旧迷人。
她拿起床头边上的水果刀，狠狠地朝自己的胳膊刺了过去……
世界都安静了。
9
“听说那个叫韩小雅的明星死了。”
“韩小雅是谁？”
“谁知道啊。”
“管他呢，听说有家医院美白做的不错，走啊，去看看。”
女生们一路小跑的朝那家新开的医院过去，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听说，最近流行惨白肌。
同样是那间地下室里，少女拿着刀子毫不犹豫的刺入血管，同时嘴角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时候。
end
作者：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