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武侠》

1、

我没有名字，是个江湖人。

在成为江湖人之前，我是一个屠夫。

老王是我的师傅。

一天，我在摊上帮人庖牛。

老王凑过来，一双大手按住我肩膀，用他神秘而深邃的眼睛注视我良久，说，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必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日后大有可为，且随我修习武功吧。

我看了看他，一袭青黑长衫，不知哪来的风，吹的衣摆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我回答他，

别别别。

2、

老王是个固执的老头

自从我拒绝了他，他每日都来到我摊前，像个色疯一样地看我解牛。

我砍下了牛腿，他拍手大赞

我卸下了牛皮，他啧啧称奇

我分出了牛骨，他惊叹不已

好端端的卖牛肉，硬是被他吆喝成了当街卖艺，我不堪其扰。在清晨的牛肉运到我摊上时，一把抓住在一旁蓄势待发要喊一嗓子的老王，对他说道，

我愿意。

3、

老王是个好师傅，但我不是个好徒弟。

老王每日守在边上，我卖完肉就抓着我练功。

说是练功，无非就是扎个马步，跑个几百里，我被盯着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做着。

一直过了几个月，老王神秘兮兮地拍着我的头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练入门功夫了

我大喜。

于是第二日开始，

我每日扎马步和跑步的时间延长了两倍。

4、

老王其实也会教正经功夫。

不过每次他给我演示气沉丹田，我还没看明白。

他就先虚了

我怀疑他肾不是很好

我问，你教我功夫到底图什么？

他说，自然是继承我的衣钵。

我问，那你这么大年纪就没有个孩子？

他说，老子生的是个女儿，哪能练这种粗功？

我气急，那我怎么就得练这种粗功！

他笑，你本来就是个粗人。

我想了想，还真是。

我又问，

我练功有什么好处？

能讨媳妇儿么？

他用笑着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和蔼可亲地看着我，然后反手就是一个大力金刚指弹头。

“能继承老子武功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

我有些懵逼，

毕竟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武功，

我怀疑我加入了某种野鸡门派。

5、

老王今天有点不一样

当他穿着白衣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惊觉他平日里的长衫原来还不算骚。

不过更让我惊奇的是，老王边上多了个女孩。

女孩十七八岁模样，白衣白裙，头上戴了个绿色的丝带，笑起来嘴边有浅浅梨涡。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我问老王的问题，

不禁喜上眉梢。

我跪到老王面前磕了个头，大喊，谢谢师傅。

心里在想什么时候成婚比较好。

老王头上的青筋突了突，说，这是我女儿。

我于是下定决心。

老王这个师傅我认定了。

6、

姑娘叫小蝶。

我夸，真是好名字。

我又夸，你的酒窝真好看。

我再夸，你的丝带也不错。

小蝶笑了笑，说，

你怎么老夸我。

我说，因为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

小蝶的脸顿时绯红一片。

耳边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我看见老王第一次拔出了我一直以为是装饰品的宝剑。

或者说我根本看不清他什么时候拔出的剑。

我闭上了嘴。

7、

因为小蝶来了，老王才取消了今天的练功，

带着我们去街上转悠。

借着老王去茅厕的功夫，我问小蝶，你爹练的是什么武功，有没有什么名号。

小蝶想了想，说，十多年前我爹爹就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那会儿我还不懂事，也记不得他有什么名号。

这下我更怀疑老王所说的绝世武功，很可能就是糊弄糊弄我罢了。

8、

客栈，有间客栈

我们到了客栈，正吃的起劲儿。

不远处突然坐定了几个人。

"听说了么？这武林盟主最近在找无字真经。"

"无字真经又出现了？"

"对啊，这次才真可谓声势浩大，江湖上有名望的门派，几乎都全派出动。门派间大动干戈，兵戎相见，也势必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无字真经。"

我凑上前去，低声问道："这无字真经是什么？"

"江湖中竟然还有人不知道无字真经？这真经便是当年魔教教主横行天下的法宝，听说里面记载着他绝世的武功，只要能得到此经，习得上面武功，便能一举称霸武林。"

"当年魔教害人无数，魔教教主要不是患了先天系统性红斑狼疮早逝，迄今为止江湖上恐怕还没一个是对手的，真没想到这次魔教又要重出江湖了。"

"难怪这段时间，各个门派间争斗不断，死伤无数。"

我惊叹说，

“那魔教教主一个人，便可以正面刚这么多门派，牛逼啊。”

老王在我身后不知怎么，

突然呛得连连咳嗽。

9、

早在此之前，江湖便已成一盘散沙

各个门派互相打得火热

这会儿魔教重出江湖的消息传开来

江湖愈加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武林盟主想挽救这个局面，于是开始召集各个门派召开武林大会，共同谋划如何对抗魔教。

集会的地点，就在我们这个小镇。

小院，香径独徘徊

小蝶正在洗衣服

老王却时常眉头紧锁，不停吞吐着水烟。

我问他，

你不是早就退出江湖了么？这会儿还愁什么？

老王看着我，神色疲惫，说道

“其实为师有个秘密没告诉你。”

“我就是那个魔教教主的大徒弟，下一任教主就是我。”

我不禁摸了摸老王的脑袋，说，

师傅，您怕不是个傻子吧。

老王接着说道，你不信打开看看我的包袱。

我翻开，找到一本本子，

打开一看，里面一个字也没有。

我问，这是您上厕所的草纸？

老王说，这便是那本无字真经。

我看着老王一脸正经的神情，

不禁走到窗口吹了吹冷风，说，

我开始有点害怕了，师傅。

老王说，没关系，

我也怕。

10、

老王说，天下兴亡，匹夫安能坐视？

我说，听不懂。

老王自若地笑了笑，问我，

善，对什么？

我说，恶。

那，正，对什么？

邪。

老王又问，

没邪，怎么能有正？

没恶，善又何来？

我愣住。

老王说，这个江湖平静太久了，人心躁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如果没有一个共同的恶让他们面对，他们又怎么团结一心，同仇敌忾？

我曾与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有过约定，如今盟主已经明示，那便轮到我来做那个恶罢。

说完，老王便提起了背后的剑，戴上了魔教中人特有的可怖面具，然后把包袱交给了我。

我问，你去哪？

老王回答，去作恶。

话音刚落，他便运起我平生从未见过的轻功，

掠过屋檐房瓦，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第一日，见手青派的第一杀手陨命。

第二日，秀飞门的掌门身首异处。

第三日，峨眉派的大弟子被一剑穿心。

…………………………

我听闻消息才知道这老头原来这般厉害。

想起他以前曾说他一生只杀该杀的人。

魔教的教条亦是：“以恶惩恶，以杀止杀”。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11、

接下来的几个月，各大门派一扫之前的不和，纷纷联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老王去投，并悬赏万金和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婚配，势必要取老王的项上人头。

寒夜，漆黑的夜

老王穿了一身黑衣，把头发束地老高。

我问，你还要去？

他说，

天已降大任于斯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徒儿放心，相信师傅，我会很快回来。

我在院子门口伫立良久

小蝶在屋里睡的正香。

冷月，幽冷的月。

我看着斑驳的月影，

努力不去想那边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我的手只握过菜刀，

老王却已用剑杀过人，

甚至，还不少。

我唯一担心的

只是临行前我注意到

老王握剑的手分明已在颤抖

12、

一个人

一袭黑衣

一柄剑

老王没有骗我，他回来了

老王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很是惊喜，

竖起了拇指说，师傅真是厉害。

老王笑了笑，说，那是自然。

但只见他突然脸色一变，倒在了地上。

我连忙扶起他，可所触之处却皆是湿润，我翻开他的衣服，发现内衫已经浸满鲜血。

我大骇，讲话也结巴了起来，

师傅…我我马上带你去找郎中。

老王抓住我说，不用了，

陪我聊聊天就好。

他说，这群龟儿子打不死老子，眼看着我逃出来，怕是好几年也不敢胡闹乱来了。

“你师傅我这么厉害，做我徒弟是不是很有面子”

我说，对，我以后逢人就说。

他接着又说道，

以后小蝶就托给你照顾了，你可要像对亲妹妹那样对她好。

我说，那可不一定了，毕竟我还是要娶她的。

老王呸了一口，说，我女儿才看不上你。

我问，那你怎么找上我当你徒弟。

老王说，我看你每天都分些碎肉给穷人家

觉得你小子人傻好骗。

我想骂他，却骂不出口。

老王说，我还有个秘密，最后就告诉你小子吧。

其实魔教教主给我的那本无字真经，我只学了一部分，但久而久之便感邪力入体，暴戾异常，不能自持，再加上我怕此书自我之后难免有天落入歹人手中，为祸人间，索性一把火把它烧了。

现在这本无字真经，是我自己随便在茅厕里找了几张草纸糊的。

是假的无字真经。

我说，确实丑。

老王没有回我。

我说，别人抢到了，绝对得熏死。

老王还是没有回我

我仿佛失了力气

身子缓缓下沉

头埋在了老王手上

眼睛像进了沙

像泪一样的液体止不住地滑过我的脸

滴落到地上

和他的血融在了一起

13、

柳叶，飞鸟，夕阳。

我把老王葬在了我们平时练功的树林里

带着小蝶离开了那个小镇

去了一个没有江湖的地方。

老王没有骗我，

他教我的确实是绝世武功。

只是我愚钝，

他传给我的无字真经，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读懂。

14、

我没有名字，是一个屠夫

在当屠夫之前，我是个江湖人。

我曾有个很厉害的师傅叫作老王

他是个恶人

也是个善人

如果可以

我想告诉他让他放心

我和小蝶现在生活的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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