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日记

坐标:家—河南同乡会—奥克兰大水管子

Qualcosa speciale:

1.仪式。

2.特蕾莎的梦。

3.奇奥的六点五十。

4.请你吃毒蘑菇。

Finalmente:

1.1 我在神父的仆人晃动着香炉的弥撒中感受不到的仪式感,在今晚令人尴尬频生的晚会短暂的儿童舞蹈中获得,我也不确切地了解,这是否称得上仪式,但我感到触动,一种脱离了意志和理性的,单纯因氛围和视觉而产生的触动。在大水管子里,看到一群身穿喜庆服装的中国娃娃们在楼梯间的舞台上跳来跳去,她们看起来年幼而诚恳,让我想起幼儿园时的事,好像一下子抽身在半空,望着年幼的,一百个世纪以前的,陌生的自己。这一奇妙体验让我在一瞬间打消了先前对民间晚会诸多不周和冗长领导发言的不满,有几分钟,我坐在座位上,接连不断地模糊地想起和思念一些抽象的概念,比如春节,比如家,比如国家,比如民族,比如童年,比如幸福,比如安全,比如团圆,比如狄俄尼索斯的信徒们千年以前的心情。

1.2 这些触动让我投入而严肃,而对象是被自己一向认为庸俗的晚会节目,由此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一切事物在体验中不分贵贱,人之所以为人,是擅长在理智的高塔中构建幻想的尊严和品味,在安全中大言不惭对失去的豁达和欲望的淡泊。我也由此觉得,我理应坦然地经历体无完肤的失败,经历一份可怕而庸常的工作,经历婚姻,经历繁衍,就像体验五分钟快活儿童的舞蹈,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仪式,那些期待在巴赫,在肖邦,在诸如此类的高尚志趣中获得的震颤,一个不小心,在充盈着的,夸张而愚蠢的欢快民族风旋律中被逮住,好像一个绝望的农夫,在失手打碎最后一只尚可典当的祖传破钟里,发现了祖祖辈辈藏匿其中的碎黄金。

1.3 我幻想自己是个麻木不仁的人,蔑视一切形式庸俗的仪式,甚至不该在亲人的葬礼上流泪。我将感动列为因过分难以获得于是不如当作垃圾打扫出身体的情绪,包括用心为身边的人准备礼物和惊喜,也成了当下无聊的自我感动。我不再记得清晰朋友的生日,也不再处心积虑构思什么让人感到存在的重量的惊喜,对于如何不再犯蠢一事,避重就轻更容易些。1号是那位女士的生日,我不得不依靠日历的事件提示来确保自己不会错过,我没有花什么时间思考如何为她庆祝,我对她的喜好和需要一无所知,也缺乏好奇。其实我已经不再真正和任何人亲密,无论一开始我是多么想和他们产生联系。但我不再具备这样的能力,缺乏仪式的关系,缺乏根和安全的关系,在破除了表面的陌生后,只有恐惧,只有自卫,只有相敬如宾的成年人之间的必要客气,只有真空中的嘶吼,我失望,并明白这样的失望并非纯然的受害。我不能向任何妈妈之外的人,大声发泄无处发泄的委屈和愤怒了。大多数时候她不明所以,是的,她几乎从不明白我真正的不安和愤怒是什么,也不追究我不能好好说话背后真正的诉求,可是她不会离开我。生别人的气,却无能向这个人怒吼,你畏惧面红耳赤的窘迫,畏惧不体面的愤怒,畏惧被连根拔起的已经摇摇欲坠的脆弱联系被最终打碎。我的喉咙苦起来,哎,我的渺小而温柔的良知是在面对妈妈时,苦涩中仍要破涕为笑,如果吼了一句,便要深吸一口气,说上三句柔软冷静的话。说起来,这些和仪式感有什么关系呢?

1.4 仪式的极端,是女人一丝不苟的紧身胸衣和尾大不掉的重硕裙撑。是我与所有人生硬的维系。

2.1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之灵与肉。初读时只懂少年之爱,处子的热烈,单调,莽撞,谨慎,对上帝将爱与性放在左右掌心之举的微妙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人在10岁后仍有漫长的岁月要度过,生活将愈发飘渺,这世间不再有笃定的答案,一个人拥有自由,他有权成为成为自己想要创造的人,有权模仿,有权荒废,有权不择手段,甚至有权去死,我不知道此刻心爱的男孩子有一天会成为比陌生人更不可与之交谈的对象,他会变得世故,和另一个女人建立家庭,渴望稳定,继而我不会再爱他,因为我选择不切实际,我不知道什么是实际,我的大脑为我构建的社会里,我要爱让我产生幻觉的男人和女人,他们有洞察事物本质的心智,却又像少年一样乐意投身爱情,并认为这是和生命同样重要的部分。我在12岁时不能想象很多事,但我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看《百年孤独》,以为自己就是个深不可测的大人了。哪里想得到,,性是一条温热的河流,两岸皆天然,不假,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了。

2.2 我并不了解比想要占有更高级的爱,更理智的爱,我也不敢揣测女人,毕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被称之为女人”,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故而不敢独断地说女人彷佛天生就具有某种捍卫灵与肉的绝对纯粹的本能,她们不能完全成功,但从未停止这一捍卫,且在漫长的捍卫中遗传了对男人这种生物心有戚戚,充满原始的悲观和怀疑。我想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较我而言都更高尚些,更睿智,更清净,故而当其他更为高贵的女人在幻想身边的男人伏在另一副女人的身体上时,她们会怎么做?像圣人一样一笑了之,张开母亲般宽恕无垠的臂膀,如同夕阳里迎接放学孩童回家吃饭一样,迎接从另一个身体上回来的男人吗?她们会嫉妒吗?会颤抖吗?会魂不守舍吗?会尖叫大嚷吗?还是会像几千年前第一个放胆驯服恶狼的人一样,不厌其烦地捉摸男人那看似无路可循其实一目了然的秉性,然后不动声色地,让狼在饱含尊严的幻觉中成为一条看家护院的狗。她们也很高明地懂得,该在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变成严厉的母亲,坚定地惩罚犯了错的儿子,让他在忏悔中感到母亲的影子在自己的灵魂中又长长了一厘米。

特蕾莎和萨利纳都是真正的女人。

以上所说,就像一个人被告知,太阳围着地球转。

2.3《五点到七点的奇奥》和《缝匠》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一样的恐惧,一样的救赎,一样的,回到地面的方式。

3.1 平等和爱情的关系是什么?什么是平等?什么是爱情?也许,爱情是常态下的不平等,在第三种力量的拉扯下,短暂相交的势均力敌的瞬间。如何创造第三力,并延长相交时间,是处于劣势者更常思考的问题,他们必须明白,保持真实是唯一的基础,无所畏惧地破坏常态是基础之上,唯一有效的武器。

3.2 真正的脆弱是什么呢?而破坏的疆界又在哪里呢。我把她想成了林黛玉,要破坏,彻底地剪碎,毁灭,我忘了,林黛玉是脱离了嫉妒的仙女,她的破坏活动必须高于嫉妒,否则她便和夏金桂无有分别。而我的她可爱在于她是那样深谙破坏的疆界,我不知道对疆界的掌握是出于高贵的人性之爱,富有尊重,怜悯的人性之爱的自觉,还是也需要智力的助攻。总而言之,我频繁地多虑,因为悲观,且显得十分卑劣。

3.3为了排除爱情中的第三力诱导因素,我有必要认真地追求健康。

4.1 乐观看待事物,即了解到,他人的顺便之举也理应得到尊重和感激。

4.2 在我写出“究竟什么是女人?我是女人?”这一问题时,我想笑,并感到羞耻,可以想像,如果有一个人对我说,“你是个女人!”我会立刻蒙面逃走。

4.3 我们在凌晨违背宁的意愿,强行聚到了她家楼下,她说和妈妈吵架,痛哭流涕不愿见人,执意不收礼物,不要庆祝。“那我们就回去吧。”这是一个选项,但我们不这样做,因为分得清什么是口是心非,什么是隐藏在冷酷之下的对关注的渴望,因为我们有责任把朋友从悲伤中短暂拉回人间,有责任陪伴并锲而不舍地让她明白自己并非孤立无援。事实证明,她用一块巧克力就可以被安慰,原本打算见一面就走,后来成又吃又喝的亲密交谈,她不再哭,重又热活起来。

这就是我害怕和成年人交往的原因,他们时间宝贵,冷酷而缺少情趣。你说不要,他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在尊重你的决定”,义正严词。我只想说,放屁。

5.下水道的奇妙之处在于,它像肠胃一样精密分工,却又有着可以南水北调的灵活。

6. 低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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