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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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秋已过，暑热尚未走远，蝉还在村前的梧桐树上声声地叫着夏天，开学的日子却在孩子们嬉戏中来临了，一个个背着新书包兴冲冲地奔向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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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情景，让她忆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初秋。村子不远处路口的马路边，一个短发的女孩背着一破旧的老式军用挎包，脚边放一鼓囔囔的化肥袋子，正低着头在等一辆路过她新入学的高中学校的客车。她左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紧紧地撰着那仅有的几元零碎的纸币，那是来回两元的车费和作业本钱，右手却在不时地拭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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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上世纪八九年秋天的开学季，揣着家里刚凑的几元钱，抚摸着母亲一头的白发和满脸的褶皱，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硬挺着没落下来。开学的前几天，父母就在犯愁，父亲猛抽着旱烟，许久用商量的口吻跟母亲说:

      “要不，把那头猪卖了？”

        “那可不行，猪才百十斤，正长肉的时候。再说，现在卖了，下学期的学费咋办，过年的年货咋办，人情礼往的也都指望它呢！这样，等我拾掇点青菜卖了再说。”对于父亲的建议，母亲一口否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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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玉米刚掰回家，还没搓粒，两亩薄稻还伫立田里等待开镰，家里也实在没啥可变卖换钱的东西了！至于青菜，她是知道的，豆荚已是末茬，荚叶已萎黄，架子上垂挂着三几个短瘦的果实;番茄秧子也不如夏日茂盛，结的果又小又青涩;倒是青椒还一个个灯笼似的诱人;还有韭菜，大葱，空心菜依然喜人，茄子也能摘几个。她和母亲勉强拾掇了两篮子菜，担到集市上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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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抢收庄稼的农忙时节，哪有几个闲人赶集呀。守在无遮无拦的火辣辣的街市上，母女俩衣服都汗湿了。好不容易看见三两个买菜的大伯大娘走来，母亲脸上堆满了笑:

        "大姐，买菜呢，瞧这茄子称心不，自家菜园刚摘的，新鲜。"

        ″大兄弟，买菜呢，买把韭菜吧，两毛钱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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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吆喝的嘴干舌渴，也没舍得花五分钱买支冰棍。母女俩一直撑到晌午，菜却卖了不到一半。捏着一毛两毛五毛的一小沓零碎票子，看着剩下的两大半篮子青菜，她的眼睛湿润了。回来的路上，她哽咽着跟母亲商量说不上学了，母亲诧异地看着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学，一定要上，不能像妈一样睁眼瞎，一辈子窝在山里，去跟老师说说好话，学费先欠着，那二十多元钱等玉米卖了再补上。”

        可一个陌生的学校，开学的第一天，该咋开口跟老师讲欠学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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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所学校座北朝南，矗立在镇子的西北角，从大门进去有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将初中高中分为东西两部分，两层高中教学楼在校园西边离大门不远。那天校园里是一片沸腾的海洋，穿梭着报名的学生和帮拎被褥的家长。她背着她的黄书包，吃力地拎着化肥袋子里的被褥，默默地蹲在教学楼西侧的山墙边。快到晌午了，看着报名处的学生渐渐地少了，她才忐忑地走到了高一新生报名处。那是一个削瘦白净一脸悦色的年轻老师，大约三十多岁，打那天起，她知道他是她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徐老师。她低着头，不停地拧着褪色的衣角，怯怯地报上名字，鼓着勇气讲了自己的情况，说等粮食卖了就把欠的学费交上。他点头答应了，并安慰她说:“没事，有好几个同学跟你情况差不多，也欠着学费，不过，不要拖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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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欠着学费开始了她的高中生活，晚上在学校住宿，缴不起伙食费，白天就走读去学校附近的姐家蹭饭。直到一个多月后，家里卖了两袋玉米，她才补交了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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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那时周末下午为了节省一元钱车费，很多次她背着书包，独自一人，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边用脚步丈量着学校到小村的三十里土路，经常傍晚磨两脚泡走到家里。她还记得后来期期欠学费，一次竟然学期快结束了，学费才凑齐。可最后年迈的父母终无力供她继续读书，高中没上完她就挥泪不舍地离开了心爱的校园，走进了异乡的流水线！想读到这里，你一定猜到当年那个贫困家庭里的学生是谁了吧！她就是今天人到中年，两鬓飘霜仍一事无成的乡村村姑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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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恍如村前的那条小河，永不停歇的流淌，转眼那开学季欠学费的一幕幕已停留在记忆深处快三十年了，每每想起，不免唏嘘感慨。今天两免一补的九年义务教育解了多少家长学生的燃眉之急，免息抚贫贷款已让许多贫困的莘莘学子走进高中大学的校门，相信教育的形势会一天比一天好，因困于学费没圆的梦再不会在今天和将来的孩子们身上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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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荷幽兰

河南村姑一枚，在喧嚣的红尘中，偶耕仨俩行薄文，盼获五七枚青果，暖心慰思，叩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