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之死

一直以来,周子扬都认为自己是个极失败的人。经过反思,他归咎于运气。

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作家。但在考大学报志愿的时候,却阴差阳错的选择了一个十分“古老”的专业——资源勘查。他不喜欢这个专业,甚至有些厌恶。在大二能转专业时,他却放弃了。因为那样需要提交申请表,还需要进行笔试面试。他是嫌麻烦的。他喜欢文学,喜欢双手在键盘上敲下一个个文字时所产生的那种奇妙感觉。所以,在孤独又灰暗的岁月里,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校刊编辑部。从一个个小小的审稿员,一直做到主编。而这并不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学识才干,而是因为编辑部里属他资历最老。

一晃毕业季,他的成绩够不上保研线,又不愿似高三那样近乎丧心病狂地拼搏去考研。所幸,凭着编辑校刊的经历,找到了一家央企做宣传工作。起初工资不高,好赖能糊口。最重要的,家里人以他为骄傲,逢人便说周子扬在一家大型央企的机关里工作,既体面又风光。说的时候,欣慰的笑意就从眼角里溢了出来。

可在经济转型的时代里,即便是大型央企,也要面临阵痛。已有三个月没有发工资,周子扬陷入了“青黄不接”的窘境。周子扬自然不敢轻易回家探亲。他知道,以他那微不足道的存款,且不说带回家的各种礼品,单单是来回车票,就足以令他心疼不已,要吃上半个月的馒头咸菜或是最便宜的华丰牌三鲜伊面,才能够找补回来。他想接一些私活,比如周末时到某家教育机构做兼职教师,再不济也有一两千元。这笔钱,起码能让他补齐上上个月的房费。但他思考了许久,还是抛弃了这个念头。公司规定:员工一律不得兼职。一旦发现,立即开除。周子扬向来胆小,他可不想失去这个所谓的“铁饭碗”。

实际上,他无时无刻不向着逃离这家“名为央企、实为‘僵尸企业’”的公司,盼望着能逃离这座由钢筋水泥铸就成的冰冷城市。但他更不愿意让家人失望,他固执地认为,只要他辞职,甚至是跳槽到一家效益更好的私企,背后的家人们都会大失所望。毕竟,从小学开始,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决不能让家人失望的。这个名不副实的称号,他背负了二十多年。时至今日,已成了沉重的包袱。他努力地想甩掉,却不肯付出足够的行动。

当真实的生活重担压迫而来,使他无法喘息,周子扬终于开始了反抗!他重新提起了笔杆,给各大文学杂志寄去了费尽心思才写就的稿子。但无一例外,没有一家愿意发表。他又瞄上了小说网站,连写了几个开头与大纲,但回复邮件都只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四个字——无法签约!最后,他去参加某个公众号举办的征文大赛,打算一战成名。好不容易杀到了第六名,但最后的获奖名单上,他仍是榜上无名。

我并不适合当一名作家吧,周子扬望着堆满邮箱的退稿信,空空地想。

周子扬迫切地想找人倾诉。他有太多的话要说,有灰暗的情绪要发泄。可翻遍了通讯录,他终究是放弃了。几个称得上好友的老同学,刚发布了几条正能量又积极向上的朋友圈动态。他可不想去破坏他们的兴致。况且,周子扬都能够想到将收到怎样的回复。那是一种客套的、或许带有真情的几句安慰话。

周子扬终于向公司人事部递上了辞呈。他消失了,悄无声息。

他或许是死了吧——即使肉身还在,但灵魂已亡。


李俗人

2018.11.04初稿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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