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5

                        《荞面灯盏》

                                      风眠

        直到今日，我所有关于元宵节的记忆，永远都是月光下那一盏闪烁着火苗莲花般圣洁的荞面灯。

     

        外婆是一个能干的人，每年正月十五都会起的比往常更早一些。听到木门的咯吱声，我便睁眼，胡乱穿好衣服，去寻外婆。日头还未出来，屋外灰蒙一片。沿着厢房的墙根儿一路往厨房摸索，若是听到几声鸡鸣，胆子也就大了，在青石板上连蹦带跳跑到厨房门口，看到门楣间散出灯光来，我便晓得外婆定是在里面。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是外姓人家的孩子，和表哥们在一起总要受到欺负。“唉吆，我看看谁又欺负我的小外孙啦！”外婆便会迈着小脚，赶跑他们，不忘教导一句“这是外姓人家的娃娃，是上宾，是亲戚！”正是这种缘故，我和外婆显得尤为亲近。推开门扇，把过年前被外公剃的油光蹭亮的脑袋塞进去。“外婆，要捏荞麦灯盏吗？”“唉吆，我娃不睡瞌睡起这么早来陪奶奶哇！”把沾了荞面的双手在围裙上拍拍，抱起我放在灶堂的木凳上，蹲下身来，帮我系好身上的扣子，随后便在兜里掏出一颗糖来，剥开来放进我的嘴里。我便乖乖的坐着，看着灶堂里窜出的火苗。昏黄的灯光下，外婆从锅里舀起温水，和着荞面。而我时常会坐在凳子上睡着，等到鸡鸣狗叫，院子里有了脚步声睁开眼来，会发现自己躺在炕上，嘴里还浸润着丝丝甜味儿。蜷缩在炕脚的老狸猫身旁的铁盆里放满了等待发酵的荞面。

     

        等到荞面醒到如同胀大的气球一般，外婆便开始准备正月十五晚上的荞面灯盏，这是宁夏西海固人家的习俗。“外婆，为盆里的撒荞面肚子会变大哇？”“荞面娃娃们吃饱啦，肚子自然就变大啦！”直到今天，我任然愿意相信，荞面是吃多了也会鼓胀起肚皮的小娃娃。

        外婆总是拥有魔力，醒好的荞面在她的手里旋转飞舞，变成挺拔俊俏，中等底座，细蛮腰，宽肩膀的灯胚子，如一座漂亮麦垛。捏好摆齐，用剪窗花的小剪刀，细细密密地在灯盏上头剪出四五层麦捆花来。一圈一圈，剪出的刀花大小如一，如同菩萨的莲花坐一般错落有致。

          我和表哥表姐们，探着小脑袋围在外婆周围，用指头偷偷戳着捏好的灯盏。外婆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永远都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即使被我们戳破了，也不会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