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章:少年

1.

作为一名普通的分局刑事科学实验室的技术员,我每天的工作甚是繁忙。虽然不是每天都要出现场,但每天送来的检材倒是没断过。即使我的工作并不像刑警般十分忙碌,也不常加班。但让我想不通的是,我一直找不到女朋友。我明明有一份不错的工作,长得也不差,为什么没有一个女孩看得上我呢。真是搞不懂。

“哎,小周,你干什么呢!还不快去取样!”

一声大喝从我身后传来,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我那暴脾气组长,我可没有勇气承受他的怒火,“啊,好,这就去。”我背对着他应承着,甚至不敢看他的脸。切,天天火气这么大,难怪你老婆要跟你分居。我一边在心里说着组长的坏话,一边拧开塑料试管的盖子,用镊子覆盖在尸体上的泥土拨一些进试管作为检材。收集完土壤样本,我站起身将样本放入样本箱,顺便看了看尸体,说是尸体,其实是一具白骨,法医说起码死了十几年了。唉,也不知道十几年前发生了什么,才让这个女人葬身这样的荒郊野地。

正想着呢,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大脸,吓了我一跳。我忙向后退一步,才看清大脸的真面目,是我的好友,刑警队的大裘,“哎呦喂,这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啊!”我一边平复我那因为惊吓而急速跳动的心脏,一边向四周望去,那个穿着警队雨衣打着领带看上去十分老练的警察正蹲在尸体旁边。找到了目标之后我用下巴指了指“你不用去张队那儿啊?”

“不不不,我恶心,昨天晚上喝多了,现在看到那个想吐。”

肥头大耳的胖子说到这向我笑笑,眼睛眯得几乎看不见,“话说回来,你那里有什么发现没?”我用手指指样本箱的方向,无奈的说:“这检材都没收集完呢,你说我能知道什么?乖乖等检查结果吧。”

说完我就没理大裘,拿来取样工具走到了尸体旁边,准备取骸骨的头发样本。“张队,早啊”我主动向他搭话,但他只是轻轻地应了我一声,就继续他的现场勘查了。我知道他又进入了办案的状态,便闭上我的嘴,开始收集头发样本。就在我拧紧试管盖的时候,张队突然跟我搭话,“怎么样,能提取到DNA吗?”

我还以为他没注意到我呢,一下没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他。他用手指了指我手中的头发样本,我才恍然大悟,“哦,年代久远,DNA保存条件不好,但应该还是可以检出的,只不过可能不完整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坑里的白骨,说:“报告出来了马上给我送过来。”我知道他的心思没放在我这里,所以只是简单的回答了是,就继续做我的工作了。

2.

在整个警局,你要说起张队和大裘,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局长对他们是又爱又恨。张队,看起来像是个好警察,平时看着特严肃,不苟言笑的,观察仔细思维灵活,破案率很高。但其实一肚子坏水儿,认识他的没被他整过的没有几个,而他又尤其爱整大裘。

大裘是个胖子,整天穿的很嘻哈,总爱跟着张队开别人玩笑,但其实办事稳妥认真,对朋友更是讲义气。他是我来到分局的第一个朋友,我是通过他才认识得张队。

听大裘说,他们在埋伏抓劫匪的时候,劫匪却突然在行动之前逃了。张队开车上演了一场追车大战,到了也没追上,让劫匪头子给跑了。我一边听着,一边捯饬我的检查报告。我问他,上次那个白骨的案子有线索了没有。大裘说法医说下午结果就能出来,叫他们下午去解剖室门口等着。我随便应和了一下,便走向张队的办公室。

张队正坐在办公桌前不知道看些什么。“张队,现场的勘查报告检验报告都出来了。”他抬起头看着我,我递给他厚厚一摞纸。他认真地翻着报告,我便总结性地把结果告诉他“DNA是提取出来了,但是跟库里比对没有结果,也是,毕竟那具尸体都死了十几年了,那时候也没有DNA技术。现场证物没什么特别的,证据可能都没雨水和泥土侵蚀了。就是......"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接下来的话。张队见我欲言又止,把视线从报告上移到我身上“说啊,有什么你在意的地方吗?”

“就是我听说报案人是遛狗的时候发现的尸体,但是现场附近我们并没有发现狗的足迹和毛发。虽然也有可能是当天的雨将这些线索冲刷掉了,但我觉得不会有人在下雨天遛狗吧。”这话我说的毫无底气,因为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张队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好像看向我,又好像是看向我身后的远处。然后他缓缓把视线移回报告,我知道我该走了。

3.

关于那具白骨的案子,张队他们从法医那里得到了一些基本的尸源信息,像是死亡时间,身高体重什么的,但基本还是什么都没有。所以张队决定进行大海捞针战术,他调取了符合条件的所有档案,他们队的办公室堆得像是档案的海洋。

有一天晚上,不,该说是凌晨吧。我刚刚结束了样本DNA的预先处理工作,反正也是要等着PCR出结果,等着也是等着,我便一个人在已经没几个人的局里散起步来。

黑暗的办公区只有一个地方亮着灯。我悄悄走了过去,是大裘和张队。大裘已经趴在档案上睡着了,口水都快留到档案纸上了,我连忙抽了几张纸巾轻轻垫到大裘嘴附近。在一旁看档案的张队注意到了我,轻声向我搭话“老周啊,这么晚还在局里,还在加班啊。”

“是啊,三组的那个案子现场线索多得可怕,光血液样本就是一般的两三倍多。不然我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弄完啊。”说完,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一堆档案前,“是找失踪是吧,什么条件?”

我的一连串动作太过理所当然又十分熟练,张队也被我吓愣了一下,然后他开口说道:“你干什么啊,你不是样本分析还没做完吗?”

“没事,现在正在等机器出结果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裘又睡成那样儿,就帮你们找找咯。”

张队想了几秒钟,张口告诉我搜寻条件。办公室又恢复了沉默,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档案中抬起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起身把符合条件的几份档案交给张队。他抬手接过档案,视线并没有从他手中的档案移开。

“哎,张队,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张队抬起头来,冲我努努嘴“说吧。”

“您和大裘为什么老叫我老周啊,我年纪明明不大啊,而且局里的其他人都叫我小周。”我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问出一个不符合现在的情景却让我在意许久的问题。

“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像老版《射雕英雄传》里的周伯通吧。”

“啊?”

4.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天的线索排查,大裘和张队逐渐把目光集中到一名失踪女性梁素梅的身上。

我再一次见到大裘是几天之后了。他告诉我,他们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梁素梅失踪案的嫌疑人崔大力什么都没有做,他甚至都不知道梁素梅已经死了。就这样,梁素梅的被害再一次断了线索。他还说张队现在怀疑那个见义勇为的好市民苏昂跟这起事件有关系,但是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还不知道。我则惊异于这年头居然还有市民见义勇为帮警察抓嫌犯,而且还不是自己没损失,是自己开车撞翻了疑犯的车。这也太奇怪了,难怪张队怀疑他。

这次的事情太奇怪了,十几年前的梁素梅被杀案和苏昂到底有什么关系?十几年前他应该还是个小屁孩儿啊。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大裘却叫我不要担心,他运气好着呢。这个死胖子,我就怕是运气解决不了的事啊,每次都这么说,我看真出事了你说什么。但我却一直没见到张队。

等我再一次看到张队,是在一个加班的夜晚。奇怪了,我好像在加班的时候特别容易碰到张队。张队一个人在证物室工作,我看见里面有人,便推门进去。

“我说这是谁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呢,原来是张队啊。这是复查证物呢?”

“没有,我玩拼图呢。”张队并没有抬头看我,继续他口中的拼图游戏。我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他正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张早已发黄腐烂的纸的碎片。

“哟,这是梁素梅案的东西吧。这纸都腐烂成这样了,我看看上面写些什么?”我把头凑得更近,想努力看清纸上的文字。

“什么什么演出成功?”我正努力辨认出剩下的字时,张队把我的头推到了一边,“得了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别老想在我这儿偷懒。”

“我可没偷懒,我这是想帮您呢。”我才不要承认是受不了组长的高压才偷跑出来的事实。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组最近忙着呢。有大案,对吧?局长正为这案子上火呢,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你组长又要骂你了。”

我悻悻地离开了证物室,刚一出门就被我组长逮了个正着。这下又要挨骂了。

5.

“小周,快醒醒,马上拿好东西去车上,有案子了。”

我正睡得开心呢,一下子被组长给弄醒,还迷糊着就被他提溜进了车里。我茫然的看着周围的夜景,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这什么情况啊组长,什么案子啊?”

组长没好气的白了我一眼,“绑架现场,去看看有没有犯人的痕迹。”说完便扭过头,一脸不想理我的样子。

到了现场我才知道,嫌犯绑架了那个苏昂的主治医生,还打电话给张队,把警察叫到这么废弃的地方。结果整栋建筑除了医生以外没别人。

“你说,这事儿也太蹊跷了吧。”大裘凑过来跟我说。

“可不是嘛,无缘无故把人绑架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给警察打电话,但却没有有效的指纹和脚印。我都不知道这个绑架犯是太聪明还是太傻。”我一边收拾自己的工具,一边给大裘搭腔。

“我看啊,这事肯定有阴谋。”还没来得及把我胡说八道的中二幻想告诉大裘,我就再一次被我的组长给赶到了车上。我们那边的大案的工作还没做完,回去又得加班。

6.

第二天我就听说张队在局长训话的时候突然跑了出去,把局长气了个半死,大声嚷嚷着什么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什么的。张队走了,但大裘还留在局里。我跑去找大裘打听情况。但大裘说他也不知道张队去哪儿了,多半是想明白了案情跑出去找线索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我说你也真放心,也不怕张队遇到什么危险。

我没想到我的乌鸦嘴成真了。张队在跑出去的几个小时后打电话让大裘查一起十年前的坠楼案,查现在的当事人在干什么。但等大裘打电话告诉张队结果的时候电话却突然被掐断了,之后张队的手机就再也没打通过。

这可真是把大裘急坏了,张队百分百遇到了什么危险,但他却连张队在哪都不知道。想查手机讯号也查不到,只好查监控找张队的车。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张队的车,在码头。局里组织了很多人去码头,本应是静悄悄的夜晚的码头变得十分喧闹。我看着跑来跑去的大裘,突然有些害怕,我怕那个总是一本正经地开着玩笑的张队变成尸体出现在我面前,我怕大裘从此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我怕一切已经晚了。

7.

最后我们找到了张队,在一艘小小的渔船上,旁边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据说那就是梁素梅案的真凶。

张队的肚子上被开了个口子,住了好久的院。我曾在他入院期间去探望他,想让他告诉我梁素梅案的真相。但他只是沉默,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连开玩笑的力气都没了。只怕是事情的真相太过残酷,而他还没有整理好他的心情。

过了很久之后,有一天又在加班。局里最近没什么大案子,但我还是要加班。组长要实验新的检验方法,非要拉上我。正干了一半,我借口上厕所从实验室溜了出来,在局里闲逛。忽然我就看到张队的办公桌还亮着灯。

我走上前去,发现张队正在看一份档案。我笑嘻嘻地问他“张队,肚子还疼吗?”

张队伸手摸了摸肚子,眼睛却不知看向哪里。“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他把目光集中到我身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梁素梅案子的真相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喜出望外,连忙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张队旁边。我当时没想到,这是一个如此沉重的故事,一个如此惨烈的真相。一个没法驱散脑中幻觉的青年的拼尽一生的复仇。

“张队,您会怎么看待苏昂的举动啊?”我又有些怕了,我怕我一直尊敬的张队会因此改变。

但张队只是看了看我,然后把目光转回黑暗,“没什么怎么看,都是些犯法的事罢了。”他的声音轻柔又有力,像是电影里的内心独白。我不知道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居然露出了微笑,“快回去吧,不然你们组长又要来找你了。”

我一下想起了组长生气的样子,顿时感到一振寒意。我正准备离开,没想到张队又说话了,“你真以为你们组长看你不顺眼啊,他恰恰是看好你才对你这么严格的。不然他怎么会让你参与他的新方法实验呢。”

我正想反驳他,顺便控诉一下我们组长对我的劣行。突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周天泽,你怎么又在偷懒!还不快跟我回实验室!”

我向张队露出一丝苦笑,转头又去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去安抚我的组长了。也不知道张队说的我们组长器重我是真的假的,我怎么就觉得他是在存心整我呢。忽然,我心里突然升腾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我缓缓的开口“组长,你看你天天老指挥我干这干那的,您是不是特喜欢我啊。”我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眼睛直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愣住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过来,咬牙切齿的说:“你要不要脸啊,天天上班偷懒,一不注意就不见人影。赶快给我回去做实验吧你。”然后又转过头更加快速地大步朝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你看,组长这不是对我一点都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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