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斋

据说北美有种十七年蝉,穴居十七载,一朝羽化雄蝉配之即死,雌蝉产卵后亦随之而去。

若是独善其身,终生穴居亦有可活百载的传闻。

这些“朝闻知己夕死可矣”的虫,若不是叫声聒噪,到真有几分江湖儿女的痛快味道。

他们非要做这盛夏的昙花,朝而怒放,向阳而生,自在痛快,瞬息而亡……

如此笑吧!闹吧!知了知了的高歌!尔知了时日无多,纵情聒噪吧!


这蝉鸣的饶人,不知别处的是否也会夜啼,想来是会的。

今夜无风,空中没有云朵,月亮远远的桃仁般大小。想起年前儿一夜,和今夜相反,却同样睡不着。

云霾叠蔽,透出一弦残月。风不稠雨不扰,鸡不叫狗不恼,万籁俱寂无蝉聒噪。

我趴在阳台上,看冬风如刀削秃了楼下的梧桐,疾风之下劲草常青。叹一声,这一年无甚成就,肚子却峰峦叠嶂比前年又添三分。一年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一双竹筷孽障不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滴下几滴假慈悲的眼泪。

转身对妹妹说:“明儿开始我斋戒,斋到除夕。”

妹妹忽闪眼睛,巧笑倩兮同我姨年轻时一般模样,她说:“除夕一夜,持戒不吃的小动物,也还是得通通进再到肚儿里,只不过是晚几日罢了。杀生之人,斋戒是断不肯的。连那待宰的羔羊,也道你是在骗它咧”

一口道破我的假慈悲,我也只得讪讪笑笑。

罢了罢了,我这人最爱小动物!那顿都少不了!


这黄州肉好,价贱如土,富不屑吃,贫不解煮。

既然不斋戒,我欲学好汉般朵颐,大碗的酒肉快快上来。

奈何我这身子佛性太大,吃肉饮酒多之窜皮。

当年苏轼先生写《东坡志林》“馀患赤目,或言不可食脍。馀欲听之,而口不可”时,心中的想法是否与我此时相仿?

恨我不见古人,不能就此事和东坡先生讨教。


猪肉好似一个千娇百媚,丰润多姿的女子。对襟小褂和及地的罗裙下是玉润的身子和漫长白腿,若是不解风情可就太榆木脑袋了。

四更天儿,你一睁眼屋内暗朦朦的。只觉得肚腹饥饿,打盆净水洁面,套上宽身儿的粗布裤褂,靸拉着鞋迈出巷子。市井上卖早点的未起,卖宵夜的欲归,二荤铺却不知为何早早开了张。

晃荡过去,轻叩两下门框。小伙计顶着朦胧睡眼,引你坐下。碎茶叶沫子沏一大海碗儿,茶酽的发乌,杀口提神。要半斤白煮肉,切一指宽的厚片浇上蒜泥,蒜泥要用秋天霜降后,新缸头抽的酱油来调。

如此做个升斗小民,不需焚香、沐浴、吃斋、祷告。

薄酒可以忘忧,丑妻可以白头。徐行不必驷马,称身不必狐裘。

流连于市井酒醉于街头,不过推头、修脚、吃蒜、烫澡。过着不精细却扎扎实实的日子,自在逍遥。


成文第二日。晨起,与朋友闲谈。语云起早。语云蝉闹。友云:蝉叫,如三月蛙鸣,雨打芭蕉,听之可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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