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娃

刚娃

刚娃是小村里二奶的老幺，是二奶的掌中宝，心头肉。比我大不了几岁。

人说，三岁看大，四岁看老。儿时的刚娃聪明异常，和我们玩捉迷藏，他似乎总能找到我们；和我们跳方，占格，他总能赢了我们……

刚娃和谁玩，还非得占了上风，才肯罢休。有一回，他和山河玩牌，比大小，玩了许久，竟然输掉许多。正当午，山河妈喊山河回家吃饭。刚娃登时变了脸色，无论如何不让山河走。山河也来了气，非要走。刚娃一拳头砸向山河的鼻梁骨，差点儿没把山河的鼻梁打歪，中午时分，血旺，顺着鼻孔“扑哒扑哒”流向地面。我们都惊呆了。

是山河妈的到来才终止了这场恶仗，她把山河手里的牌一把抓过来，扔到刚娃的脸上，小兔崽子，给你，给你！以后再找我家山河玩，小心剥了你的皮！刚娃因为山河妈的突如其来的举动，愣怔一下，山河妈拉着山河走远了。

没过多久，刚娃和山河又大方相聚玩耍，我们这帮孩子，今打架明和好，从来不是新鲜事。

聪明的刚娃，在我们那个村小里学习极少用功，可依然能把数学考到100分，把语文考到98分。私下里，我们很不服气，可也拿人没办法。还听说，刚娃是校长和毕业班老师一心培养的好学生，将来是要上重点中学的。

放了学，刚娃会领着一大帮孩子，村西的河坡上放羊，也割青草。那时，我们乡下人，几乎每家每户都养羊，养牛，养猪，割草成了孩子们每天放学之余的比修课，烦也没用。

好在，有刚娃在，他是个大活宝，割着草，他会哼着不只哪里听来的歌——甜蜜蜜，你笑的好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突然又想起来，是村里的“喇叭裤”从县城里带回的那个长方形盒子里放出来的。

听着听着，突然有一天，和我们一起割草的英子姐脸上莫名奇妙地飞起了云霞。没多久，刚娃和英子姐就开始偷偷摸摸一起去割草，不再理会我们几个小家伙！我们一直不明缘由。

有一天，我们在村小上课。刚娃和英子那天都没有来。下了课，有高年级的同学议论纷纷，说是刚娃和英子被人在玉米地里给抓住了，他们那个那个了，衣衫不整的……

朦朦胧胧地，幼小的我感觉到不妙。从那以后，刚娃就不再来校园。英子也是。说真话，我很怀念他们。这该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成为被人议论和唾弃的对象。

后来，听母亲说，刚娃去了广州的兴莱，或是兴昂鞋厂打工！而我们的生活照旧，每天按时去上课，放了学去放羊，去割草。没有了刚娃的歌声，我们依旧是我们，我们也很快地便忘记了他。

再后来，我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某一天，小雨微微。母亲一把拉过我的手:

灵儿，你刚娃叔回来了，来过咱家了，你想没想过他？

我不知道。我羞涩地答复母亲。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去吧，去看看！他念叨你哩？母亲催促我。

是吗，他记得我啊？我有些意外。原以为自己就是丑小鸭一个，从来不会有人挂牵的。

赶紧打来一盆清水，我使劲地揉搓我的脸，终于觉得洗干净，才飞快地跑向二奶家。一进门，便迎上正要出门的刚娃。他变化不大，我一眼认出了他。

刚娃问我高考成绩如何？我不知如何答复，只说等等看。闲聊间，察觉他有曾经离开校园的无奈和遗憾。如果，不是那件事，刚娃也许已经走进一所很好的大学。我想。

突然，我又想起了英子。刚娃走后没多久，英子就嫁人了。婚后的英子，回村来便没有了往日的笑脸。英子的事刚娃应该是听说了，他想帮她过得好些，可是似乎没有合适的理由。

后来的后来，刚娃师从于我们小城有名的钟表修理师傅——石师傅，因为他诚心用心，仨俩月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独自在小城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电器维修店，还把二奶接到身边照顾。

村里人终于还是原谅了刚娃，怪孝顺的娃，是不是也该成个家了？于是，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可不知怎地，一概被刚娃给推辞了，他就一直单着，许多年。

我曾经问过他这事，他就只是笑笑，说不急不急。直到有一天，英子回村来，也落了单。

刚娃备了厚礼，来到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伟伯，郑重托付老人家到英子家提亲来着。伟伯拍了拍刚娃的肩膀:好小子，大伯知道你是个爷们，这门亲事肯定给你说成，你放心！

母亲跟我说，那年刚娃和英子出事后，二奶曾多次央人到英子家给刚娃叔求过亲的，可英子妈嫌弃二奶家没有像样的房屋，更给不起彩礼钱，英子妈想用拿这事赚一笔彩礼钱给英子哥娶媳妇的。二奶家一时拿不出恁多钱，刚娃自尊心驱使下，道别英子南下打工而去。

可英子妈急啊，不管英子愿不愿意，硬是逼着她嫁给了能够给得起她家彩礼钱，而大英子十多岁的矮胖的临村的粗糙汉子。那家伙简直不是人，一喝醉酒就拿以前的事来羞辱英子，甚至肆意打骂。苦命的英子，一直挣扎在婚姻里的围城里。

伟伯来到英子家给刚娃提亲，而今的英子家自然是欢喜的，回想起当年来英子妈泣不成声。可是二奶不乐意啊，伟伯给她从古至今地说道，说老祖先的传统美德，说姻缘聚合，说家和万事兴……说的二奶心悦诚服，满脸菊花开。

终于等来刚娃和英子的婚礼，村子里锣鼓喧天，喜气洋洋，当年和小夫妻俩一起放羊和割草的伙伴们都来了……

那天，作为英子伴娘的我，看着刚娃叔和他的新娘子，看到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内心里也是酸酸甜甜——刚娃叔，愿你百炼成钢，在生命的原色里尽情享受你应该的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