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星星的眼睛(1)

      我曾无比怀念我的童年,也曾无比憎恨我的童年,更为那些逝去的美好和无法弥补的遗憾而伤感。趟过岁月的河流,将沉积的幽怨注入笔端,一个虚假的真实故事,便栩栩如生。我曾在这些平凡的故事里一次次复制自己,审视自己,一次次切换角色,一次次站在世俗的审判台上为自己的行为宣判。

我不曾怀疑生命的美好,可我并不能为自己廉价的生命制造高傲的人生桥段。在我的灵魂即将被判抑郁的时候,我忽然看见童年夜空下那颗最亮的星星,在看着我。

他来到我的世界,许明亮于我,似童年星星的眼睛,让我看到身处人生低谷的我,重获人间的幸福与光明。

每一个文字对我来说,都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每一颗星星都用她的灵性指引心的迷途。在生命的旅途最需要光明的时候,总会点燃内心的火种,她带着母乳的馨香滋养着我们不断老去的生命。

时代,褪去贫穷的外衣,老屋门前的河流已流到岁月深处,一去不返。平凡的人生,平淡的日子,在浩瀚的宇宙不断传来消息,那些逝去的人,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每一个春天,依旧在老日子里鲜活地存在着。

1)

  雨,经常在没有预约的时候说来就来,十岁的我穿着父亲长长的雨衣走在回家的路上。带着补丁的花书包藏在我的怀里。书包里有两本新书,和一截用秃了的铅笔。我捧着书包顶着雨往前走。黑压压的云压过来失去了白昼该有的光明。我胆怯着,不敢看向路边漆黑的草丛,任凭瓢泼大雨从那件胶皮雨衣上流下来。雨水顺着裤脚一点点往上爬,湿透膝盖的时候我竟浑然不知。

一道闪电过后,震耳欲聋的一声霹雳,瞬间撕碎我童年里所有的勇敢。我抱着花书包,坐在雨水里哭,嚎啕的声音里喊着母亲的名字。

那是下在某个夏日午后的一场雨,被挖空的半座山堆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头几天有人在这半座山上砸死,在雨中,我似乎看到那双不愿闭上的眼神。电闪雷鸣,伴着瓢泼大雨,我被无法驱赶的黑包围,脚下被大雨冲刷的石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割着我脚上的肉。我使出浑身的力量,用哭声镇压着无边的黑和暴风骤雨。那雨,像被施了魔法,不停地淹没我所有的哭喊,直到我的哭声穿透那道闪电,把那场大雨哭停。

雨停的时候,云瞬间散去,天还给我白昼的光明。

我不记得谁把我送回家里,当我再次醒过来,发现倒在姐姐的怀里。她为我唱着摇篮曲,眼睛看着窗外的夜空。

我顺着她的眼睛望去,我看见许多的星星在窗户上摇晃,不停地摇晃,晃着晃着,我发现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星星在天边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

从那天起,我一病不起,昏睡了几天以后,终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睁开眼睛。

“姐,我想吐”

醒来,依旧在姐的怀里。目光沿着破旧的窗框向上走,走过燕子垒窝的房檐,走过糊满报纸的土墙,从“人民日报”那四个字中走过,目光落在她美丽的脸上。

她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和母亲一样美丽的眼睛,她看我醒来,有些激动,结结巴巴地喊着:

“妈、妈,你、你快来,她醒、醒了”

母亲从院子里跑进来,我看见母亲脸上的笑,和她两只手上的黄泥。

“她要吐,你赶紧扶她起来”

姐姐楞了一下,连忙伸手扶起我,把我放在炕沿上,按着我的头:

“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我把头伸出去,看着地上散落几只散发着臭气的破旧黄胶鞋,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我把星星吐得满地都是,灿烂的星光在我眼前跑着、笑着,它们像我一样调皮地跑过村前的山坡,跑过妈妈流泪的笑脸,跑过被大雨淹没的路,坐在课堂上,看着我笑。

“刘敏佳,站起来”

语文老师长着一双金鱼般的眼睛,每次我都害怕那样的眼睛。看到她注视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灾难即将来临……

我怯怯地站起来,站起来的瞬间,只听见刺啦一声,那条蓝布裤子被扯了一个口子。这样的声响并没有谁能注意到,更没有人看到白花花的肉被凳子咬了一口。

“刘敏佳.说为什么逃课”

我看见那双金鱼眼向我走来,我的心像那只灰色的小兔子一直在蹦,我想按住它,让它停下来,可它却跳得更厉害。

全班同学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低着头,看到课桌上用刀刻下的一道道划痕,还有一些斑驳的字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红领巾高高飘扬”“少年闰土”

      我想,我低头的时候看得最清晰的就是那些字,甚至我还能看到中间线以外的字,但我不屑看那些字,因为那些都不是我的地盘。我最关心的是课桌之外向我走来的那两只脚。

  当那个身影走进我,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看到那张长着金鱼眼的脸上全是怒气。

“说,为什么昨天不来上课?”

我只管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我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不想来上课,而且爸妈并没有在意我来不来上课。

“出去,去外面站着去”

      徐娅命令着,我从凳子和课桌之间挤出来,那个冒着铁头的洋钉也挤了出来。

      我记得那时光秃秃的操场,每次我出去站着的时候都被很大的风拉扯着我的孤独。从座位到教室门口,我觉得全班同学的眼睛都在注视着那条被撕开的裤子。侧着身,躲避着那些偷笑的表情和注视。我恨透了那样的偷笑和注视。

    徐娅站在我对面,风也在撕扯着她的短发,她用手指头点着我的额头,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想,我的眼里是有少许的仇恨,她伸出手拉扯着我已经长到唇边的刘海,我感觉到了疼。

“看看你的头发,也不说让你妈给剪剪”

“用不着你管,我的头发长怎么了,我的头发长也比你的大黄牙好看”

“啪”的一声,一个嘴巴打过来,我又看到了许多星星。

    我再次抬头看她的时候我的眼里多了愤怒,她正开启着两片紫色的嘴唇训斥着我,黑紫色的牙床露在外面,我觉得她那张黑紫色的脸很难看,她的脸像爷爷去世时的表情,难看极了。

胖校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她的脸瞬间开成一朵花。

“徐老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胖校长看我一眼

“这谁家孩子”

“哦,这是刘队长的闺女”

“哪个刘队长?”

“就是那个倒找两毛九的刘队长。”

“哦,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挎筐满屯子要饭的刘山东?”

“对,就是那个刘家”

校长和徐娅消失在我视线以后,我才注意到,风吹起来的头发打疼了我的眼睛。

眼泪不停地流,用脏兮兮的小手不停地抹着,忽然想起来,那只灰色的兔子被叔叔借去,不知道他还没还回来。

我逃离了那个空旷的操场,跑到叔叔家的时候,叔叔家里门敞着,我看到我的那只灰色的兔子和三只白色的兔子待在一起。我抱起我的小灰逃离那间没有天棚的房子。

我想,我是迷恋我童年的那片海。与其说海,其实它只是在爷爷家和我的家之间的一条小河。但,它在我眼里就是一条深不可测的大河,虽然它的水刚好漫过我的脚裸,可就是这样一条河,差点淹死弟弟。我即喜欢又害怕的一条河。

“敏佳,快来”

春莲站在河边割草,看见我抱着兔子过来,高兴地喊着我。

“敏佳,你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有什么秘密让你这么开心?”

我还沉浸在老师的那一巴掌里,我还在担心被撕扯坏的裤子,没有心情去猜春莲的秘密。

“敏佳,你快来,我告诉你,爸爸答应我,我也可以上学了。”

春莲的妈妈去年冬天死了,死的时候我不敢去看。听大人说,人死的时候小孩子不能靠近,万一被她喜欢上,会被她带走的。可春莲说,她希望妈妈把她带走。

    小灰趴在草地上吃着春莲割的猪草,春莲一直在往麻袋里装着猪草。她只有打更多的草回去,猪有得吃,她的父亲才会同意她去上学

“敏佳,明天我就可以和你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了,”

“上学有什么好?我不喜欢上学,不喜欢那个金鱼眼老师”

我和春莲同岁,却有着不同的命运。母亲过早离世,也过早地带走了她的幸福。她有一个傻哥哥,除了吃之外什么都不会做,春莲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的傻哥哥。

“敏佳,快看,着火了!”

听着春莲喊,向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家的方向一股黑烟夹带着火光直冲云天……

《待续》有待修改

你可能感兴趣的:(小说—星星的眼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