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琐记

中午,儿子到楼下饮水机打水,回来报告说:“楼下卖菜的老爷爷让我回家给他装杯热水,我怕他是外地来的带传染病毒,就没拿他的杯子,去门口超市给他买了一瓶矿泉水。”

全民抗疫时代,小孩子也草木皆兵了。

我们楼下的人行步道上,经常有本小区的邻居摆摊卖东西,大多是季节性产量过剩的蔬菜瓜果之类。小区里的买卖,没有市气,更像是个人富足后的分享。虽然卖的东西不如市场上的同类商品光鲜亮丽,但是那种饱受自然风吹雨打的痕迹,看着叫人更放心。

儿子说的楼下卖菜的老爷爷,其实是我们老家的一位邻居王大爷。我也是前两天下班回家偶尔认出他。三十多年不见,他满头银发,虽然坐着,还是看得出背驼得很厉害。要不是事先从我妈那里得知他不久前随儿子搬进了这个小区,我是断不会认出他的。

王大爷家很多年前就不种地了,他的儿女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后,他们两口子也跟着“农转非”,过起了光鲜体面的城里生活。那些年,王大爷家是邻居们艳慕的对象,孩子有出息,爹娘“凭子贵”,脱离“烤黄泥晒日头”的农村劳作,到城里享福。这样的模式,是多少土坷垃里翻跟头的农村人梦寐以求的出路。

那天偶遇后,我只是默默关注着王大爷,并没有同他打招呼,不是冷漠。老人家卖点东西不容易,我不想因为意外出现的“人情”,耽误了他的生意。

王大爷卖的豆角又长又绿,全然不像自家种植的那样虫洞斑斑,茄子黄瓜也是条儿顺色艳,像是蔬菜大棚有规模种植的一样。或许,他是在贩卖,换一点生活开支?

有天中午回家,我听到有人买了菜想微信付款,王大爷面露难色:“你尽量给我现金吧,微信里都进孩子腰包了,我见不着钱。”


都中午饭点了,还不回家吃饭,天又热。我决定去楼下拿水杯给王大爷装热水。于是没戴口罩,想让他认出我,不是外人,喝口水是很方便的事。

我装作第一次遇见他:“王大爷,您在这卖菜啊。”他正喝着矿泉水,一点没有探究来人是谁的意思,紧忙地推销:“嗯嗯,捎菜吧,早上刚摘的,你看,多新鲜。”

我为难了,家里老妈给的菜都吃不完,真的不需要再买菜,看来他也不是非得需要热水,我打了个马虎眼,走开了。

不由得想起我在老家的老妈,这个季节,是她最忙的时候,也是最富足的时候。各种收成,园里的蔬菜,地里的农作物,隔三差五就给我们打电话回家拿东西。

我妈不喜欢住楼,说“跟坐牢似的”,“家里宽房大屋的,多么舒坦。”

每次回家,要想见上老妈的面,必须去村外的庄稼地找人,她的活特别多,人晒得酱黑,指甲缝里常年都是黑土。我们不知阻止了多少次,不要再种地了!我妈每次都是理直气壮地坚持:“天天闲着看蚂蚁上树有意思?多劳动点一家人吃的宽快。什么都不种,来到秋半天了天井溜滑,一点收成没有,那还叫个庄户人?”

在我革命的老妈面前,我觉得自己特别虚伪,我们不想让她太过劳累,也趟不下身子陪她干活,只想让她跟着我们生活,省却我们不管不孝的顾虑,好节省出时间精力义无反顾地四处钻营。

我倔犟的老妈,看似非常独立,却处处叫人担心,毕竟七十多的人了,辛苦一辈子,到老还不得闲,她的吃苦费力的劲头,让眼高手低的我们自惭形秽。有时候我很羡慕王大爷那样的老人,一辈子以孩子为中心,随时随地转换。可是看见如今的王大爷,又觉得没文化的老妈某种程度上更明智。土地是她的根,有根在,生命才不会轻易枯萎。


清晨,被一只蚊子骚扰,再无睡意,索性起床到外面转转。四点半的天空,空气凉爽宜人,幽暗的天幕下,虫鸣声此起彼伏,结成一张声浪的网冲击着耳膜。小区对面的早餐店已灯火通明,早起的店员正在忙碌地准备着各色早餐,以飨沉睡中醒来的人们。我对门的老太太,身体力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勤奋,已甩开其他捡废品的竞争对手,捡了一大堆可回收物品,丁零当啷地往回运。

每当看到或想起这些勤劳的人们,总会有心灵的震颤。每个人都在寻求自己的价值认同感,努力付出的人,总有收获。至于遗憾,任人评说吧。努力,本身就是一种饱满的生活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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