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袁成龙在楼下草坪上召开了部门大会，并通知部门合并后的第一次团建时间，定在本周日，高原原本答应那天陪母亲去药王庙还愿。
随即所有人迅速收拾私人物品办搬离了工作一年多的办公楼，来到了袁成龙部门所在的A区，A区也是C厂决策层的办公区。
整个搬家过程，从整理到安顿下来，前后不超过4个小时。
高原坐下后没过多久，陈静就过来计数：“高原，赵总让我来统计周末团建的人数。”
高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没问题。”
陈静记了一笔，提醒道：“早上8点园区大门集合，千万别迟到。”说完又忽然想起，补了一句：“晚上没事吧？赵总在老地方请大家吃饭。”
下班后，项目组里的一干同事齐聚湖南菜餐馆，部门合并后组里进了好多新同事，整间包厢摆满三桌才坐下。
高原到的时候，副桌基本已经坐满，只剩主桌尚有余位，她在门口踌躇着，陈静眼尖看到，向她挥了挥手：“高原，坐这儿来。”
高原没办法，只得走过去挨着秦朗天身边的空位坐下，隔了几秒钟觉得不对劲，转头问道：“你抽烟了？”
这时，赵春来开始招呼大家：“人都到齐了，大家开动吧，千万别拘束啊。”话音刚落，只见几个同事便开始挨个儿地敬酒。
秦朗天抿了一小口酒，说道：“不抽烟不喝酒，项目根本谈不下来。”
高原“切”一声，说道：“强词夺理。”
秦朗天看她一眼，回道：“你不也是，不是不吃辣嘛，还不是来了。”
高原夹了一筷子面前的小青菜，说道：“我可以吃别的呀。”
秦朗天别过头，嗤笑一声：“我们又不是来吃素的。”
高原忽然想起什么，停了筷子，若有所思地说道：“上一次来这儿还是去年夏天，我在回园区的路上中暑了，时间过得真快。”
秦朗天点燃一根烟，夹在手里，说道：“我倒不记得了，可能来的次数太多，都不记得哪回是哪回了。”
高原淡淡地说道：“这儿都成你谈客户的大本营了吧。”
秦朗天熟练地吐出一口烟，不禁笑了：“哪能啊，我现在还是个小助理，端茶递水印合同，大部分还是赵总在谈。”
高原问道：“公司不是还有自主项目要做吗？”
秦朗天说道：“哪轮得到我呀？我上头有项目经理，项目经理上头有资深项目经理，公司项目就这么两个，今年有几个还因为缩支叫听了，猴年马月轮得到我来带啊。在这儿做项目，要不就熬个十年八年，等老人一茬茬走光了，才轮得到你，要不就自带资源，带项目进组，那就牛逼了。”
高原有意无意地说道：“既然如此，只能慢慢熬了，要不就找个富婆把自己嫁了。”
秦朗天皱着眉，说道：“高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高原看了一眼桌上的打火机，说道：“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秦朗天站起身，举着酒杯，说道：“不说了，我要烧香去了。”他提一提裤腰，绕过高原，走到赵春来身边，堆起满脸的笑向他敬酒。
高原隐约听见陈静的声音传来：“他呀，以前就跟高原玩得好，多亏袁老板想得周到，把他俩分在你下面，现在大家一条心，多好……”
高原只觉得好笑，随即埋头吃菜。
秦朗天敬了一圈回位，不禁问道：“你不去？”
高原想到今日不同往昔，虽不情愿，但还是站起了身，走到赵春来身边，举着还剩一半的果粒橙，结结巴巴地说道：“赵总……我敬您。”
陈静在一旁刚想说话，被赵春来一个手势制止。
“高原。”赵春来举起身边的酒瓶，从眼角缝里斜斜地瞥了她一眼：“来点？”
高原愣了一下，没接腔，终究勉强赔笑道：“不了，您尽兴。”
赵春来往自己酒杯中注满酒，一口气喝完，杯口朝下，以示干完。
陈静忍不住劝道：“你今天喝太多了……”
赵春来满脸通红，大着舌头：“没事儿，”他伸手一指摆在餐桌中央的红油锅，说道：“我以前连那都一口干过，喝点酒怕啥。”
高原见陈静朝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接走了赵春来手中的酒杯：“赵总，别喝了。”
赵春来一个激灵，抢身从高原手中抽走酒杯，“啪”一下拍在桌上，粗脖子瞪眼道：“你管我！到底我是老板还是你是老板？”
一屋子闹哄哄的同事忽然安静下来，纷纷向这桌投来了注目礼。
陈静连忙向众人解释道：“没事儿，赵总喝多了，你们继续。”
同事们又转过身去，乱哄哄地闹着，整间屋子就像个菜市场。
赵春来紧紧握着酒瓶子，始终一言不发。
高原沉默了几秒钟，把杯里的果粒橙倒掉，注满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您尽兴。”她轻轻放下空酒杯，拎起包，转身离去。
已近深夜，乌漆嘛黑，蜿蜿蜒蜒的楼梯通向室外，尽头看不到一丝光，高原仿佛感到自己的所有能量已经全部耗尽，再也走不出去了。
多希望在尽头，有一个人接住她，告诉她不用怕，有他在。
但接走她的只有出租车司机。
高原坐在出租车后座，出神地望着窗外，一路经过一栋栋灯火通明的摩天大楼，路边还有许多刚加完班出来排队等出租车的年轻男女。
他们的五官迥异，高矮不一，但远远地乍望过去，竟然出奇地神似。
记得高军曾经说过：AI能不断复制模式，将其规模化，但凡能被复制的终究会被AI取代。
互联网行业盛产早出晚归的上班族，他们在驱动科技的同时，也渐渐被科技取代了。
“姑娘，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啊。”司机从后视镜中瞅了她一眼。
高原回过神，疲倦地笑笑，说道：“可能工作太累了。”
“哪儿上班啊？”司机问。
“C厂。”
“哦呦，好单位啊。”司机低声惊呼。
高原扯一扯嘴角：“名气大而已。”
“听说C厂很难进，你是自己考进去的还是找人了？”司机一下精神起来，饶有兴致地问道。
高原说道：“我走狗屎运了。”
“你说得对，运气很重要。”司机叹一口气，说道：“像我们就运气不好，家里穷没钱上学，出去挑屎挑粪的都有，开出租已经不错了。”
高原微微一笑，向前探过身，直直地看着他说道：“这有什么，我们还要吃屎呢，不但要吃屎还要开开心心地吃，吃完了还要多谢老板赏赐。”
司机猛地回过头，惊慌地瞄了她一眼，旋即飞快地转过脸盯紧方向盘，从此不敢再作声。
白色的出租车在黑夜中驶得飞快，像闪电般急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