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大爷喜欢鸟,我是这么认为,要不然他怎么会养一只鹦鹉呢?我刚搬到这里,租住了房东家的一间平房,那只鹦鹉整天除了嘎嘎的叫,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只是奇怪,它为什么只会嘎嘎地叫,印象当中鹦鹉不是可以学人说话吗?我对那只鹦鹉说“你好”,它还是嘎嘎地叫,我觉得是不是离得远了它没听清,就跑到它身旁对它说“你好”,“哈喽”,说了一通,它居然吓得往后直退。
我还是别理它了,我觉得它只是一只鹦鹉而已,一只不会说话的鹦鹉。大爷在院子里对我说“别搭理那个下贱的东西,它那会说‘人话’,讨厌的东西”,大爷说完,那只鹦鹉居然开口了“讨厌,讨厌”,连续说了几句。
大爷没好气地走过来,对着鹦鹉大声骂道“讨厌”,鹦鹉也对大爷说“讨厌”,大爷跟鹦鹉对骂开了,我看着直想笑。
大爷看来骂不过鹦鹉,就变了口气恶狠狠地骂“贱东西,小偷,烂货”,还拿一根小树枝敲打鹦鹉的尾巴,把鹦鹉吓到嘎嘎直叫,一个劲往后躲。
住了几个月,跟大爷熟悉了,他每天都带着鹦鹉出去遛弯,早早就出去了,吃完早饭才回来,晚饭后依旧带着它去闲逛。
一次下班很晚回来,我很累,想清静一会,在公园里遇到了大爷,他低着头对我说“小于,这只破鸟我不想要了,丢掉它算了,或者把它掐死”,大爷很生气,我问怎么了,大爷只是生气却不说原因,还一个劲地说“掐死算了,不要它了”。
我劝了大爷几句,看来不管用,他更生气了,开始骂那只鹦鹉,“烂货、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发现公园里的几个老头都很难为情地看着大爷,我也就回去了。
周末,我总是会一觉睡到将近中午,梦里有个人一直在跟着我要钱,我给了他,一会他又来跟我要,我心情很不好,就醒了,听到院子里大声的吵闹声,一个男人跟大爷激烈的争吵着,大爷用他那难听的口气训斥那个男人。
我爬起来,披上衣服出门看了看,那个人跟大爷很貌似,我猜是他儿子,或者至少是至亲,我想我不能去掺和,就打算洗洗脸离开。
那个男人情绪很激动,使劲用脚踹大爷的房门,我不敢抬头看他,听着声音门一定被踹的稀烂,他还砸了一些东西,声称再也不回来了,大爷骂的很凶,一直不停地骂,最后那个男人离开了,大爷还在院子里骂。
我很尴尬,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觉得至少我没法劝慰大爷什么,就出门吃饭去了。
转悠了一天,也都是一些无聊的事,晚上回来好像觉得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只是感觉很累,比上班还要累。
天有点昏暗了,大爷呆在院子里,坐在那只鹦鹉旁边,对着那只鹦鹉低声自言自语,我觉得大爷应该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气,就进屋关上了门,主要是太累了,我想躺一会。
大爷敲我的房门,我开了门,客气了几句,请大爷进来坐,他不愿意进来,只站在门口,我感觉他在发抖,他找不到话题开口,我就跟他闲聊起来。
大爷说了很多,都是他儿子的事,还有他死去的老伴,以及如何从小费尽心力养大的那只鹦鹉,他说的很动情,让我有些同情他了,不过我还是累了,大爷走后我趴在床上就睡着了,他说了什么,我忘的一干二净。
过了些天,大爷依旧带着那只鹦鹉出去闲逛,还时不时骂那只鹦鹉“讨厌”,那只鹦鹉也骂他“讨厌”,骂一会,大爷的脾气上来了,就开始瞪大眼睛骂难听的了。
一天我在院子里洗脸,大爷拿来一双运动鞋,看起来至少有八成新,品质也特别好,他问我要不要,看起来他是想送给我,我不想要,只有捡别人旧衣服穿,那有捡别人穿过的鞋穿呢?我拒绝了,大爷很伤心,他问我的时候,把那双鞋睇到我面前,我拒绝后,他也不缩手回去,依旧递在我面前又问了我一遍,我觉得他像在哀求我一样的语气,我心软了,就接了下来。
后来那双鞋被我丢弃在屋子里的墙角边,大爷有时会问我合不合脚,我就应付他说“很合脚”,大爷就很高兴地对我说,那是他儿子年轻时留下的。
又过了一年,秋天到了,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下班回来的路上,老远就看见大爷站在家门口,看着马路,用眼睛寻视着远处。
我走近了,问他在找什么,或是等什么人,他告诉我鹦鹉丢了,还问我有没有看见它,我说没有看见。
我问他怎么丢的,他不理我,寻视一遍马路、墙头、树木之后,就低头骂着“贱东西,小偷,烂货”,骂了一阵,大爷跟我说,在公园里把那只鸟放在园里的小树上,去厕所撒了泡尿,那只鸟就不见了,他觉得一定是公园里那几个老头搞得鬼,还跟他们大吵了一架。
我劝了他几句,他完全听不进去,只是低头继续骂着那只丢失的鹦鹉,我告诉他不行就再买一只鹦鹉养着,他骂着说“谁稀罕,谁在乎它,那个贱东西”我觉得我该去吃点饭,因为我很饿,要离开时,大爷叫住我,他问我“要是那几个老东西把它抓走了怎么办”,我对他说,不用担心,没有人会故意抓走它的。然后就离开了,我真的很饿。
第二天,大爷显然昨晚没有睡好,头发很乱,显的很憔悴,他还四处用眼睛寻视着,只是听不见他的骂声,他问我“见到那只鹦鹉了吗”,我对他说“没有”,其实他昨天已经问过我了,而且我压根没去公园,到了下午他又问我“见到那只鹦鹉了吗”,我又对他说“没有”。
吃过晚饭,无聊地玩了很久,就上床睡了,迷迷糊糊地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我开了门,大爷站在我门前,有些失态地对我说“要是它丢了,让我怎么活下去”,他重复着那句话,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的像个孩子,我安慰了他很久,那样也搅和的我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早上,没有见到大爷,但是能听见他屋子里的咳嗽声,我觉得他是病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安慰安慰他几句,我想我该怎么说呢,他应该也听不进去劝慰的话吧。
我回屋在墙角里找到大爷送给我的那双运动鞋,擦洗了一番,穿到脚上,虽然我担心他儿子会把脚气传染给我,但是我真的觉得很合脚,而且鞋很舒服。
我想起了那只鹦鹉,敲了大爷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