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个午后,秋老虎的威力未消,城关镇一街如往常一样充斥着炙热的喧闹声。往来的小汽车、摩托车、单车各有各的法子喧叫着自己的存在,偶尔还蹿出一辆手扶拖拉机,震天的轰隆声中扬尘而去。
玉兰推着一辆独轮车,照例停在最后一站,路边一家红白喜事店的旁边。这儿一颗香樟树,正好能遮点太阳。她把三轮车斜放下,从后颈上摘下一条早已被汗浸湿的宽布带,摘下头顶的草帽先给自己扇了扇风,然后把帽子挂在靠里头的独轮车扶手上,两手摸索着整理了一下自己扎好的头发和脑门黏住的刘海。这才有空悉心摆弄推车上的水果。
苹果、橘子、鸟柿子,今天是这三样。苹果是凌晨五点在城南批发市场买进来的,她麻利地从中挑出几个稍微有些撞痕的单独放在旁边,没办法,走得再小心也难免在走走停停中颠簸几下,只能挑出来便宜两角钱卖。剩下的好看的苹果,一个个翻过个来,红彤彤的脸朝上,一排排码在一起,看起来可爱的紧。
橘子是自家树上摘下来的,一个个皮薄肉多汁水足个头也大,表面光滑得跟打了蜡似的。别看它大部分是青色,只青里头稍微透着些金黄,其实可好吃哩,拿起来一闻就知道,甜香甜香的。若不是最近半个月艳妹几都没回家,肯定长不到这时候就被丫头给吃得差不多了,哪还轮得上拿到街上来卖。这橘子今天卖得很不错,剩下不多几个。
再有就是鸟柿子,这些柿子个头不大,一口就能吃一个,熟得金灿灿的,放在阳光下一看光泽透亮,香气浓郁。之所以称为鸟柿子,是因为这柿子是后山坳里野生的,平时无需照料,大多是山里头那些麻雀喜鹊在捉虫看顾,也是这些鸟顶喜欢吃的水果。这些都是玉兰昨天用竹竿绑上镰刀,带枝勾下来的。数量不多,卖得紧俏,眼看着再来一两个人就能卖完了。
玉兰收拾好,抽出一个原来挂在推车扶手上的小竹凳子,在街边坐定休息一会。顺便和旁边铺子里的大妹子打个招呼,闲话几句家常。
自从凌晨五点在水果批发市场进货之后,她就趁着水果新鲜,清晨天气凉快,推着独轮车在城区里面转了一圈。从沿河的春明路,到山坡底下的大西门,沿着山脚绕过去是后街,再然后从穿过小山坡中间的新华路回来,饿了就拿自己带的干粮吃两口,累了就拿出小竹凳歇一会。走街串巷到了下午太阳最毒这会,就回到大妹子开的红白喜事店门口,附近有个小市场,人流量稍微多一些,就靠他们把最后这些水果消耗掉。
“秦大哥,又来啦!”玉兰听到大妹子这话,赶紧站起身来,老秦正从身后走过来。
老秦就住在一街后面巷子里,平日没少光顾玉兰的生意,大多都是玉兰快收摊这时候来。他挑了几个卖相没那么好的苹果付了钱。一如往日只是稍微买一点,就像他说的,水果要吃新鲜的,所以每天买一点够吃的就行。玉兰手脚利落地装好苹果,找了零钱。大妹子从店里拿出一把凳子招呼老秦在店门口坐下聊天。
“今天生意怎么样呀,天气挺热的,累吧”,老秦关切地看着玉兰。
“还行,今天新摘的橘子和鸟柿子都卖得好,你们城里人还挺稀罕我们山里人这果子的。来来来,你们尝一个。”玉兰说着,捡了两个最透亮的鸟柿子递给了老秦和大妹子。
两人吃完都说好吃,甜而不腻。坐着聊了一会,老秦走之前把剩下的鸟柿子都包圆了,全部买走,说是回家给儿女也尝尝。
老秦前脚刚走,招呼完两个顾客的大妹子搬着那把凳子坐到了玉兰跟前,笑眯眯看着她说到,“大姐,你看老秦人怎么样。”
玉兰啐了她一口,这话问得好没意思,然而看着大妹子那意味不明的笑,玉兰还是老脸一红。
“我都五十多的人了,你这话说得,我能看啥。”玉兰嘴上说道。
“五十多可一点看不出来,您这皮肤、五官底子可真好,收拾得也精致,看起来最多四十出头”,玉兰听着大妹子这话,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想着自己的确是底子好,可惜呀——命不好。她下意识地把放在腿上的一双粗糙并且关节有些变形的,看起来就像男人手一般的大手拿下来。头上可以戴帽子挡挡,这双手到底在风霜岁月中于田间地里蹉跎至此,一眼就能看出沧桑与不堪。
“再说了,年纪大了才更要找个伴啊,这才有个照应。”大妹子见她不语,继续劝道。“秦大哥可是再适合不过,老伴走了好些年,他一个人把两个孩子带大成人、成家,如今退休了闲下来,有房有退休金,你跟他凑一块日子准保好过,哪用得着这么操劳。”
玉兰听了,也有些敬佩老秦这人,竟然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拉扯两个孩子,必然是个仔细人。只是,“像你说的条件这么好,哪瞧得上我们这乡下人”。
“哎哟,我的老姐姐,这不明摆着嘛”,大妹子朗声大笑,笑她当局者迷。“你看,自打你这半个月在这儿卖水果以来,秦大哥天天来,还专门买些不太好卖的水果,对你也是嘘寒问暖的。在你来之前,可没见他天天这时候出门。依我看啦,准保是对你有那意思”,大妹子换了一副神秘的神色,又接着道,“而且呀,前两天,他还找我打听你的事来着。”
“这——”玉兰有些诧异,“我的情况他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我敢保证呀,秦大哥肯定对你有意思,你要是愿意,我来做这个红娘过过瘾,帮你们牵一对黄昏恋怎么样?”玉兰面对大妹子的热心,难得的沉寂多年的心又有了一丝丝的涟漪。老伴去世,儿子又离婚,这些年来,玉兰一直忙着操心儿子、照顾孙女,从来没动心思想过自己这回事。不想还好,一旦想到这事,心里头就像多了一头关不住的牛仔子。
说实话,玉兰是有些动心的,可是现在心里有些乱麻麻的,她只说还需要再想想。眼看着水果卖得差不多了,她将剩下几个苹果送给了大妹子,拿起推车角落里面一个布包,那些是她提前挑出来的橘子和鸟柿子,打算送去给孙女儿吃。把独轮车锁在了店门口的树上,下次没什么从家里带的水果了,到时候走到城里直接来这儿推车去批发市场就行。
收拾好这一切,她告别了大妹子,背着包袱往春明路去了。孙女儿转学去城里已有半月,也没见她回来过,不知道在那里过得怎么样,玉兰这才决定今天傍晚回家之前过去看看。
春明路沿着城中心的一条河,南北延伸。玉兰在河边这条路上挎着布包飞快地走着,这是她平时习惯的步伐,不管是在家干活还是出门赶路,总得快点,好省些时间。
这条两米来宽的小河并不卫生,两边住户的生活污水都往里排。河水不深,泛着一些暗绿,靠岸边还有一些白色的泡沫,在这大热天偶尔会飞过几只苍蝇。只是,尽管水不干净,里头照样有鱼虾。似乎跟人一样,不管环境怎样,好死不如赖活着。河边还有几棵柳树,此刻倒是正好给她遮出了一些阴凉。
走到春明路尽头,旁边就是一幢五层的居民楼。玉兰沿着楼梯爬上二楼,楼梯间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抬头一看,空气中是一群灰尘,在光照下特别明显。平时看着空气,从来想不到竟有这么多的灰尘。只有光足够强,足够亮的时候,这双眼睛才能看到生活中无处不在的那些脏污呀。
走到一扇带着些铁锈的镂空铁门前,玉兰敲了三四下,空洞的响声回荡在原本安静的楼梯间里面让她觉得有些突兀。里面的木门很快打开一条小缝,一张和大妹子一样圆润的脸出现在门缝里,只是更要白皙几分,这就是玉兰的新儿媳妇。见门外是玉兰,儿媳妇脸上立马堆了一脸的笑。咔哒一声,木门里面的防盗锁链拿下来,门往里拉开,然后再用钥匙把外面铁门打开朝外推开,儿媳妇热情地把她迎了进去。
这是一套不到六十平的三室一厅的房子。玉兰曾经来过一次,三间房分别住着张工,小夫妻两,以及儿媳妇和前夫的儿子。也不知道孙女儿现在跟谁住。四处大概一瞧,房子虽小,显得有些拥挤,不过倒也算整洁。玉兰心里暗暗想,到底还是乡下住的舒服,房子宽敞。
她随着儿媳妇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屁股一下子就陷了进去。虽然不是头一次,她还是被稍微吓了一跳,平日里都坐着硬板凳,坐上这么软的沙发陷进去倒真是有点不习惯,弄得她浑身有点紧张僵硬。
手上端着儿媳妇泡过来的热茶。玉兰赶紧把布包里面的水果递过去,说了两句,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们尝尝野味儿,孙女儿也喜欢。
“张工还没下班?”玉兰随口问道。
“是呢,要六点。”儿媳妇仍旧笑吟吟的,拿起纳了一半的鞋底,继续手边的活计。
说起来这家庭关系还有点复杂。张工在设计院上班,只有一个养子,娶了这个儿媳妇,生了个孙子。后来,养子不争气,在外犯了事,如今在蹲大牢,父子间断绝了关系,只留下儿媳妇和孙子在身边。为了家里这些人的生活,六十多的张工,虽然已经退休,又返聘回去上班了。玉兰常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如今自己儿子虽然娶了这个儿媳妇,但是靠力气挣不了多少钱,自己还有孙女儿也得靠他。所以儿子也只是交一些伙食费,没法帮张工分担。
玉兰又问,“孙女儿呢,放学回来了吗?”
“啊,回来了回来了,在里面写作业呢。”媳妇儿赶紧跑到最小的一个卧室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边笑嘻嘻地解释这屋锁坏了,关上就得用钥匙才能打开。
门开后,一个小身影蹿地一下扑到了玉兰怀里。玉兰有些愣住,她把怀里这小人的脸捧起来一看,是孙女儿没错,只是,怎么变成了一头短发的假小子?
她用粗糙的大手摸了一下孙女头上刚冒出来的发茬,一边笑问道,“这才半个月不见,怎么变成了个假小子?”孙女儿没有讲话,玉兰分明看到背对着儿媳妇的孩子抿了下嘴角,神色有些黯淡。
儿媳妇接话倒是快,笑道,“没事,就是她头发脏,很多虱子,把头发剃了好得快”。玉兰听着虽然心里觉得不是味,但又不好说什么,这事儿要管也是儿子管,自己不好插嘴太多,省得破坏夫妻感情。
快晚饭的时候,张工和儿子才相继到家。张工有一些结巴,平日话就不多,两个人只是稍微问候两句。儿子从工地上回来,一进门先把身上沾满了石灰和水泥的衣服脱到厕所里,光着膀子进房间套了一身干净的宽松衣服。饭后儿子要骑摩托送玉兰回乡下,孙女忙拉住奶奶的衣服说要一起,反正明天周末不上课。就这样三个人挤在了一辆摩托上。
从城区到乡间,能明显感觉到夜间这风从温热变成了清爽。玉兰坐在最后,一手搂着坐在中间的孙女儿,一手搭在儿子厚实的肩膀上。迎着风能闻到一股汗臭味儿,回来后忙着吃饭,儿子只是把衣服一换,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先出门送她们了。其实这还算好的,住在城里头,好歹比以前住在乡下要省点时间,毕竟平日里干活都是在县城。再者以前儿子下工回家,自己一般也在地里头忙活,有时候还得他自己来做饭。玉兰对这一桩搭伙婚姻还算是满意的,至少对儿子来说会轻松不少。
到家放下两个人之后,儿子又风风火火地赶回去了。祖孙俩半个月没见面,彼此都有好多话要说,躺在床上紧紧挨在一起,睡着之前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天。
玉兰问她剪了头发会不会舍不得,回想起孩子那个受伤的眼神,毕竟是爱美的小女孩,剃光头怎么会乐意,恐怕同学们也会笑话她吧。
孙女儿似乎怕奶奶伤心,沉默了一会儿,就转头说起了有趣的事情。一会儿说剃了光头洗头发真方便。一会儿又说这两天在班上闹了个笑话。原来昨天上数学课的时候,老师走过来拿着她的作业本看了一眼名字,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个男孩子,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呢”。玉兰也被这个老师逗乐了,当初因为算命先生的说法,特地给孙女儿加了个字,导致她的名字看起来倒的确像个男孩子名字。
“夏妈妈对你好吗?还有欢哥哥呢?”孙女儿一直没有完全改口,只是管后妈叫夏妈妈,欢哥哥就儿媳妇和前夫生的儿子,比孙女儿大两届。
想到这个哥哥,孙女儿就想起来上周被他捉弄的事儿。当时哥哥用零花钱买了口香糖,带着她和几个朋友在楼下玩。这零花钱是张爷爷给哥哥的,自然没有她的份。她从来没吃过口香糖,所以哥哥拿出来一块儿,她就学他们撕开纸就往嘴里放,没想到里头包的却是一块泡沫。这样被捉弄的事情比比皆是。可是孙女儿想了一下,还是不要告诉奶奶的好。于是只说夏妈妈对她好,哥哥上学挺忙的,没什么时间一起玩。
祖孙两个聊着聊着都有些困倦了。这时玉兰听到孙女儿轻声说,“奶奶你可不可以把我接回来,我想跟你一起住。”
玉兰心下一紧,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只怕受了些委屈,不愿意告诉她担心。玉兰心里有些后悔,当初因为想着孩子跟着自己爸爸要好一些,便让她转学跟去了。只是现在看来,儿子平时在外面做工这么忙,只怕是没有什么时间管这个女儿的。那边的情况又这么复杂,孙女儿怕是过得不开心。
这一晚玉兰失眠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孩子的短发茬子扎得她心里慌慌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孙女儿接回来,放在自己身边带着会比较放心。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这才沉沉睡去。
天还未亮,只有一些朦胧的光,在天际边微微地溢出来,一轮半月透着朦胧的白光,眼见着就要落下去了。一条窄窄的小路从漆黑阴沉的绵延山脉中悄悄地往前延伸,玉兰和孙女儿脚步飞快地往前赶。两人一人端着一只瓷碗,一边飞快地往嘴里扒着蛋炒饭。这是她们常见的操作,如此可以稍微省一些时间。待到饭吃完,在路边随处找个草丛,等到晚上回家的时候再捡回去就行了。
小孩子的腿脚到底要短一些,今天玉兰带着孙女儿一起进货,然后在城中卖水果,等到了大妹子的店门口,已经比寻常要晚了一些。
这时大妹子正在店里面忙活着,招呼客人。玉兰如往常一般放下独轮车,把车上的水果稍微整理一下,然后带着孙女儿坐在路边,留意过往的行人,招呼每一个愿意多看一眼的潜在顾客。
玉兰身后就是城关镇一街旁的小巷子,这里面住着好一些住户,偶尔也会有人路过买一些水果。这时正巧走出来一个年约四十的丰腴妇女。玉兰看她朝自己方向盯着,想着大概是在看自己的水果,连忙招呼对方来看看今天摆的橘子、苹果和毛桃。昨日见橘子好卖,今天她又在水果批发市场挑了一些。毛桃儿也正是旺季,卖相好,又甜又水润。
“玉兰姐是吧”,那人却是直奔玉兰来的,“你可以叫我秦小妹”。
玉兰应了,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这秦小妹为什么认识自己,找自己又为何事。
“我最近总听我爸提起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来我们家做保姆?”
原来这秦小妹就是老秦的女儿。玉兰心下一冷,想起来昨日大妹子说,老秦似乎对自己有意思,这么看来,倒是大妹子误会了。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平日里要带孙女,没空出来做保姆,就在家里种种菜,偶尔出来卖菜卖水果。”
秦小妹这时似乎才看到躲在玉兰身后的孙女儿,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这孙女儿是您带呢。”似乎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又强调了一句,“以后一直都是您带?”
这是当然,玉兰昨夜想了半夜,已经决定好以后要自己好好把孙女带大成人了。只是这话由秦小妹来问,倒是问得有些唐突。玉兰虽然心下奇怪,也免不了应付她几句。
之后秦小妹转头走进大妹子的红白喜事店,似乎她和大妹子很熟,想来也是,毕竟是住的很近的邻居。两个人自然而然地攀谈起来,玉兰没有跟进去,依旧坐在自己的小推车面前招徕顾客,里面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跟你讲个好玩的事情,昨天呀,有人上我们家做媒,非要给我爹找个老伴,而且还是个没文化的乡下妇女,年纪老大不小了,还想带着个孙女儿上门,你说好不好笑?!”
玉兰在外头听到这话,正在拾掇苹果的双手僵在那里,整个人竟是有点哆嗦。她算是明白了,这秦小妹就是冲着她来的。可是人家不点名不道姓,她也不好意思自己冒头对号入座。
“要我说呀,这人要不是没脑子,要不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要不就是痴心妄想。大妹子你说是不是?就这样,我们还不如找个保姆呢。”
里面难听的话还有更多,玉兰站在外面,头一次觉得这么无地自容,手足无措。 她硬是克制着自己,混当没听到,只顾着卖自己的水果得了。
秦小妹离开的时候,玉兰眼睛都没抬,只当做自己正在忙手下的事情。大妹子跟着从店里面出来,走到她面前蛮不好意思地跟她说对不住。
玉兰握住她的手,“大妹子,这些天我在这边卖水果麻烦了你不少,托你照应了不少。其实啊,今天来也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我这孙女儿呢,在城里上学不习惯,我还是打算接她回乡下自己带。这样的话以后就不会每天上街卖水果了。可能自己多种种菜,偶尔上街卖个菜吧,到时候上街一定还来看你。老秦的事我本来也想跟你说,就不用操心了,我呀还是没这个福气。”
傍晚告别了大妹子,玉兰直接把独轮车推回家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加上一个独轮车,沿着城关镇一街往西边走去。傍晚的夕阳将两个身影拉的老长老长。
玉兰迎着刺眼的夕阳,眼睛眯了起来。此刻她的心境和这如血的残阳多么相似。因为昨日下午那一番话,玉兰竟然以为自己人生将有转机,还暗暗期许了几分。夜里虽然下定了决心要把孙女儿接回来自己带,却依旧,不得不承认,有一些隐隐的奢望,万一老秦愿意同时接受她和孙女儿呢。没想到今日却被他女儿这样暗戳戳地羞辱一番。
日子很苦,很难,玉兰瘦小而坚挺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严峻。她知道生活这担子压不垮自己,只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