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生小刚

上午第二节课之后是课间操，全校学生都在教学楼前集合列队，然后以班级为单位带到操场上去做广播体操。做操结束后，再列队返回教学楼前，集体解散。

小明是班长兼体育委员，各科成绩都很优秀，是所有老师的心头肉。这天如往常一样，小明喊完“解散”之后，打算与同学一起回教室准备上课。刚走两步，就听到了身后班主任崔老师雄浑有力的声音，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小明回头望去，果然班主任正站在办公室门口朝自己招手。

办公室设在教学楼一侧的一楼，有一个单独的小门供教师上下班进出，平时上课则走与教室走廊相通的侧门。此时班主任站在办公室小门前的台阶上，不住地招手直到小明开始逆着人潮向办公室走去。阳光灿烂，照得小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小心翼翼地躲闪着叽叽喳喳只顾聊天的同学们，简直举步维艰。

终于，在与最后一个同学擦肩而过之后，小明走到了办公室门前。班主任已经提前回到了办公室里，小明走上台阶之后，看到数学课代表正站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从班主任手里接过了教科书和作业本。下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班主任交代课代表回去把作业本发下去，让同学们先自己修改一下作业中的错误。

“小明同学，老师叫你来是想跟你核实个事情，你要实事求是地回答老师哦！”课代表走后，班主任转而对小明说道，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

“崔老师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肯定会跟您说实话。”小明听到班主任的话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直犯嘀咕，快速在脑子里琢磨着自己最近有没有犯什么错误。

“你站好了！不准把头探出来！”班主任突然提高声调，手指着办公室侧门方向，厉声喝道。

由于事先没有心理准备，小明被班主任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最初还以为班主任是在喊自己，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并非如此。首先，自己并没有探什么头；其次，班主任不可能用这种语调跟自己说话，即使自己真的做错了事情，班主任也会采取温和的方式谆谆教导，不会如此简单粗暴。

果然，小明顺着班主任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同桌小刚正在办公室侧门外罚站。此时门正关着，小刚贴墙站在门边，原本两扇门都可以开，但现在进出的人只能选择没有小刚的一边开门，不然就会把小刚挤扁在门和墙之间。在小明看向小刚的时候，语文老师恰巧从外面走进办公室，开门的同时给了小刚一个大大的白眼，满脸嫌弃。但走进办公室之后，脸上嫌弃的表情立刻转换成了慈祥，微笑着冲小明点了点头。

“王老师好。”小明向语文老师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再次看向同桌小刚。大概在自己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小刚朝自己看了一眼，但被班主任凶狠地喊了一嗓子之后，小刚不敢再往这边看了，此时正笔直地站在门外。虽然只能看到小刚的侧脸，但小明看得出他现在很紧张。原来，犯错误的是小刚。

“你转过身去！”班主任突然间又朝小刚喊了一声，吓得小刚浑身一哆嗦。看到小刚背对着办公室侧门站好后，班主任才又换成了柔和的语调接着说道：“小明同学，别看他了，我问你……”

事情是这样的，班主任之所以在上课前把小明叫到办公室，是因为一起可以称之为“十块钱风波”的事件。事件如下：

这一天的早自习，被英语老师强行霸占，让同学们提前背诵将要学习的新单元单词。小明记忆力一向好，不到半节早自习就背诵完成了；而小刚也一向不爱学习，心不在焉地将单词读了两遍之后，就开始在课桌下面偷看起漫画来。小刚看到小明完成背诵后，就收起漫画书与小明讨论起了昨晚的球赛。

早自习临近结束的时候，小刚从课桌里掏出之前看的漫画书递给小明，说是这一期他已经看完了，让小明拿回家去先看着，新一期今天就到货了，他准备放学后去买。当时小明还问他够不够钱买新书，如果不够自己可以出一半，然后就看到小刚掏出一张崭新的十块钱钞票，一边在眼前晃悠着，一边说自己省了一个星期的早饭，刚刚好。

谁知道第二节课一下课，班主任就找人把小刚叫到了办公室，说是怀疑他偷走了班上同学小红的十块钱。原来小红在第一节课下课后就跑到办公室找班主任告状，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不见了今天爸妈刚给的十块钱零花钱。班主任问她有没有怀疑的对象，她回答说早自习和第一节课的课间看见小刚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然后第一节课下课时，自己就发现钱找不到了。

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小明和小刚发现坐在他们前排的小红不在，当时两人曾一起猜测小红去了哪里。小刚还开玩笑说早知道小红这节课不在，他就坐到前面去和小花当同桌了。小明知道小刚暗恋小花，所以只要一瞅到小红不在，就会坐到她的座位上去和小花聊天。没想到这次坐出了麻烦。

小明在班主任面前一五一十地讲出了事情的原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证明小刚在早自习时就已经拿出那十块钱给自己看过，而小红说她是下了早自习去上厕所前把钱放到课桌里的。直到将所有事情讲完之后，小明才看到班主任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崭新的十块钱纸币。这无疑就是小刚早上拿给自己看的那一张，因为小红丢失的那一张显然此时还没有找到。

第三节课过去大概有十分钟了，要问的班主任都已经问完，他当然完全相信小明所说的话，但即便如此，对于小刚的怀疑还是没有彻底消除。在他心里，还存在这样的情况：桌子上的十块钱确实是小刚自己的，但小红的十块钱也是小刚偷的，只不过被藏了起来。虽然他并没有任何证据。

“小明同学，你说的情况老师都了解了，你先回教室上课吧。”班主任说完后拿起了桌子上的十块钱，翻过来覆过去地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在指望着纸币能开口指证它的主人小刚。

小明对班主任鞠了一躬，然后便转身朝办公室侧门走去。推门而出的那一刻，小明转头看了看仍在罚站的小刚。虽然眼含泪花，但小刚看向小明的时候，仍然像平时一样单纯地笑着，有点没心没肺。小明本想安慰一下小刚，不过回头看到班主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和小刚，于是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有嘴唇因为惯性无声地动了一下。

从办公室门口到自己班教室，总共也就三四十米，但走完这短短的距离，小明却感觉花了很长很长时间。基本上他并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教室，走回自己座位的。接下来的上课时间，他也一直处在游离状态中。同桌小刚的座位整节课都空着，但他刚才含泪的笑容一直浮现在小明脑海中。

小刚虽然是所有老师眼中的差生，与小明刚好是一差一好两个极端。但小明知道，其实小刚脑子是很聪明的，他只是刚好不喜欢读书，不愿意把心思用在学习上而已。小刚运动细胞发达，看过的漫画马上就能有模有样地画出个大概，唱歌也很好听。不仅如此，小刚为人正直、勇敢，对朋友讲义气……

小明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小刚有这么多优点，但老师们就是看不到，而只看到他学习成绩差，经常调皮捣蛋呢？班主任当初之所以安排小明和小刚做同桌，是想让小明来影响、同化小刚，让小刚的学习成绩和组织纪律性都能有所提高。但真正成为朋友之后小明才知道，得到提高的其实反而是自己，因为小刚，自己变得更加开朗、乐观，更懂得如何与人交往了。

第三节课下课时，小明仍在出神当中，班主任说完“下课”后，小明迟迟没有喊出“起立”，幸亏前面的小花转过身来提醒了他。班主任夹着教科书走出教室后，小明也跟着走到了教室门口。他看到小刚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办公室门口，然后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里，被指着鼻子数落了一阵，被……

“干什么一直站在门口？”小刚不知何时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走到了小明面前。

小明看到两眼泛红的小刚手里攥着自己的十块钱，由于太过用力，纸币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因为以往的差生形象，即使有自己这个所谓的优生帮忙证明，小刚也仍然要被无端怀疑、罚站、指责……

“快上课了，一起进去吧。”小刚仍然笑着，从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委屈。

“你先进去吧，我再待会儿。”小明说话间转身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背对着身后的小刚，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流下来的样子。

小刚虽然没有独自先进教室，但也没有走上前去跟小明一起站在窗边，他倚着门框低头看着地面，地上有课间操期间拖地时留下的水渍。小明仰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变得阴沉灰暗起来，不知道是要变天了还是自己泪眼朦胧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