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接听,钱处长那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这条小猪,睡死过去了?下午二点半的会,忘了么?
啊!这才想起还有会。忙乎晕了。赶紧道歉。穿衣,起床,胡乱擦把脸,带上包,匆匆往办公室赶去。
这几天忙于开会,忙于背题,忙于手写笔记,忙于更文,忙于把三秋桂子、梦见令狐等人的文章下载下来,编辑成册,夹带穿插学习资料里,脑袋都大了。昨晚几乎两点才睡。中午睡得香啊,过头了。
钱处这下又该阴沉着脸,叫到办公室痛斥了。
急走慢赶,来到会议室,大家齐刷刷都在。果然,钱处正在那儿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同志们呐,都别吊儿啷当了行不行啊!就在昨天晚上,督导组约谈全体一二三四号领导,严肃指出会风不正、笔记抄写潦草等类问题。要求立即整改。一二三四号们又约谈我们,搞到了零点。
望着钱处那一脸憔悴,我相信他说的不假。这老头怪可怜的,再有一年就退休了,届时顺晋副厅级是妥妥的,安全降落,回家含饴弄孙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这次作风整顿规格高,摊子大,全国上下几乎都铺开了。要求严,动真格,刮骨疗毒,治理顽疾。而钱处平时就被我们这些人捉弄来捉弄去,人特厚道,工作压力直线飙升。今天训斥这个没有写好笔记,明天找找那个进行个别谈心。自己又得写笔记,背考题,本来就佝偻的腰,更弯了。
钱处又提高了嗓门: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就是传达昨夜的约谈内容。喂,那几个,你们先把昨天六点去参加闭卷考试情况先扯扯。
昨天晚上下班时,督导组临时决定闭卷考试。采取抓阉的办法,谁抓到了,很走运,得光荣接受考验。我虽然学习热情高涨,这次竟然不走运,又少了一次露脸的机会。
就听那几位谈昨天考试情况。
A:钱处,我们的复习题是不是方向搞错了?昨天考的复习题上没有多少呀?(这是老把戏了,没考好,就是在那儿怨猫骂狗的。)
B:监考的这回更严了,我屁股兜里,衣袋里,大抄小抄搞了不少,刚偷拿出来,就被夺走了。(自从实行闭卷考试以来,文档室里那几台电脑打印机累趴了坑。有打印材料的,有把复习内容缩成巴掌大的,办公桌上横七竖八的都是这些玩艺儿。)
C:大家得注意下呢,背题要全背,复习题上的前半截是答案,考试题却出了个后半截的,我当场就晕了。(考试题就是这样刁钻古怪,你正着背,他倒着出,玩儿残你)
D:啊,这不坑爹吗?(可不是)
F:钱处,你找督导组建议建议,民主一下,这么搞来搞去,谁受得了?(就是整顿你身上的害群之马。况这老头儿天天挨批,惊弓之鸟,摊事儿啊)
J:钱处,你看这样行不······ ······
“好了好了,都别瞎扯了。”钱处敲敲桌子。忽然站了起来,神情有些激动。
“我说各位,一提学习,就是这样那样的理由。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那小抄大抄就是偷懒的表现。”
说到这里,更加气愤了,拍着桌子喝斥道:我怎么还听说,有人在那儿搞歪道邪门,说,如果考试不过关,就装病论堆,说是脑残,记不住。“
又猛一拍桌子,嗓门大得吓人:年轻轻的就脑残,我不比你们脑残?
啊!
我一口咬住手中的材料,死死咬住梦见令狐冲们,憋呀憋呀,浑身颤抖。此时,万万不可喷出那怕一丁儿笑声。敢情这老头气糊涂了,把脑残当成老年病了。
我耸着肩,钱处继续吼:我这把年纪了,不是整天陪着一起背?一号领导不比你们脑残?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照样作表率,手指磨起了血泡,背题晕倒在厕所···· ··
咬呀咬,得死死咬住这材料,咬住明明如月走动的车们。牙齿在剧烈的磨擦 ,我感觉那纸都快让我啮合透了。
偷眼看周边的那些哥儿们,有的在那儿拼命咧嘴挤眼;有的咬着水笔,腮边的肌肉剧烈的抖动;有的装模作样低头喝茶,脸憋得通红;还有歪着嘴拧着牙死盯着窗外装看风景的····· ····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哼哼哈哈地笑出了声。
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去年新招录进来的两个妹子。正在那儿伏桌花枝乱颤哼哼哈哈。
完了完了完了,到底是嫩呀,比不得我们这些老江湖。
果然,钱处又一拍桌子:你俩个怎么回事儿?正准备说你们的事儿。天天吃吃吃,工作餐上的好肉好菜回回都让你俩先挑,吃了就去逛逛逛,把那些时间用在背题上,怎么就不行呢?
这倒也是。单位有免费的工作餐,每次改善生活,哥儿们都是主动让着这俩妹子先挑。只不过,吃饱喝足后是不是背题,就不得而知了。
会场一时鸦雀无声。但钱处说出以下的话,让我心惊肉跳。
钱处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清清喉咙,拉长声调说,现在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啊!居然有个别人在那儿搞怪。蒙人家督导组呢。说右手腕搞骨折了,不得不用左手才抄写完几千字的学习笔记。还请求表扬。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了,第一次听说用左手抄写,美其名曰狂草书写,真是天下奇闻······
坏了,坏了,这是在说我。
前天写完笔记交上去后,昨天上午发下来。这次又很古怪,往日都是处里小张姑娘去领,这次,小张姑娘说,个人去,听说督导组的专门人员当面点评。不过关的,估计这回要返工。
一听,就头大。我那是突击的六千字,写得真的是龙飞凤舞,还搞了偷工减料豆腐渣工程。
去了大会议室,果然各单位的本子都摆在桌上。负责我们这一片的是督导组三个女的,大约四十岁左右。其中一个估计也就三十七八岁,拿着我的笔记本,翻来翻去看了一回,点点头,说道:嗯,不错,有些狂草的味道。
我赶紧顺着杆爬:是呀,小时候喜爱书法,主要练的就是狂草。并且还是用左手。
她一听来了兴趣:哦,小时候就练狂草呀?还左手?张旭听说过不?
这是想考我呀,我虽然当年字没练成,但肚子里关于书法家的一些零碎还是有的。
比如张旭,那是解读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下面有一小序,其中有关于张旭的故事。
蒙蒙她再说: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这娘儿们估计肚里有点货,原地踱了两步,抬眼上上下下打量我一回:你就蒙吧!说你狂草,你就把张旭搬出来了?要我说,你这是鬼画桃符。不合格,重写。说完,就准备提笔批意见。
我吓坏了,赶紧抓住她的手,连连告饶:领导领导您听我说。我确实是右手腕骨折了。不信你看看,这都贴上膏药了。
其实,我早就防着这手了,估计这次过关不顺利,就提前在右手腕上糊了一圈风湿止痛膏。
我把她的手放在右手上,说,你摸下,看看是不是有些骨折。
手摸过来了,感觉很嫩,很柔软。我作啮牙咧嘴状。
她摸过一回,点点头说,好像有些骨折。不过呢,发回重写,指不定你这骨折可能就治好了。
这还是不放过我吗?正要理论,忽见旁边多了一个人,抬眼一看,吓一跳,原来是督导组副组长。女包公,倒在她枪口下的副处以上的人有十好几个了。
她淡定翻翻笔记本,说,右手骨折,左手坚持写完,带病坚持学习,精神可嘉。这回就不表扬了。
不过呢,下次如果右手还没好的话,你就带着笔记本到我办公室,我给你泡杯茶,就在我那儿狂草,我还真想看看这左手怎么个张旭的。
是是是,好好好。我擦把冷汗,左手接过笔记本,一溜烟跑了。
督导组肯定把这事儿与钱处通报了。不然,钱处不会在这儿气愤得胡子翘得天高。脑子稀里糊涂,也没听清钱处余下讲的什么内容。就听钱处喝道:今天就到这儿,散会。都回去加紧干活儿。
我正准备迈腿开溜,又听钱处大声嚷道:你,一会儿到我办公室去,我检查检查你那骨折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好了没?
咬牙去吧,这次真的是治改了,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不是虚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