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虽然有矛盾和冲突,但点却是不一样的。
老公和妈妈的冲突在明面上,妈妈的不高兴直接会表现出来,老公对妈妈却是很认可的。他觉得妈妈任劳任怨,对待家庭和孩子尽心尽责,他感念每天早起给他做早餐的妈妈,感念把他衬衫洗得干干净净的妈妈……所以他也很愿意帮助妈妈,心疼妈妈,和妈妈走得很近。
经常周末,老公会陪着妈妈去比较远的菜市场,那是个批发市场,菜价便宜且实惠。这两人像母子似的,一圈一圈地转悠,挑菜买菜。然后老公用小电驴驮着妈妈和大包小包的菜回家,无数次我在北阳台的窗口,看着他们满载而归,老公提着很多菜,一头大汗地回家,我的心里都像冬日暖阳。
偶尔有一次我跟着他们去了,我既不会讲价也不会挑菜,不知道什么肉新鲜,不知道什么菜好,更不知道哪个摊位实在?
他俩的结论是:
“你像个大小姐似的杵在我们身边,菜价都会被抬高,以后还是别来了。”
那个时候被嫌弃的我,像极了儿媳妇,而他俩更像亲母子。
而他俩一样都对爸爸不满意,老公因为对着岳父大人,没法说啥,但心里是不满意的。他觉得爸爸没有担当,50多岁,就做了甩手掌柜,把家里的重担丢给了长女,让弟弟他们自己吃苦打拼。由于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和爸爸始终不够亲近,但也没有正面冲突。老公因为爸爸是长辈有忌惮,爸爸因为情商高,很多话点到为止。
而妈妈对爸爸的不满意与日俱增,尤其在我拒绝弟弟他们和我们同住后。她觉得还有两个孩子没有结婚,大女儿经济也一般,婚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有房贷还要养育孩子,也有点指望不上。她希望爸爸能够出去工作,能够攒点钱,为两个未婚的孩子做些准备。
她是一个极其接地气和为了家庭与孩子能豁出去的人,她不断提出要求爸爸出去工作。那个时候邻居的爸爸在小区里做保安,她觉得这是个好事,所以她用各种方式逼爸爸去做保安。
爸爸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他的内心没有办法接受作为曾经一直做老板的自己,为了1000多元的工资,沦落到去做保安,去做一个看大门的。
他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和冲突,最厉害的一次,据说妈妈已经气得对着爸爸挥起了菜刀。我不知道当时具体的情况,因为他们选择在我们上班的时候吵架,避开了我们。
我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在我儿子三岁进入幼儿园后,孩子表现出了一些格格不入的状态。他遇到一些事情就躲在大人身后哭,你怎么问他,他也表达不出来。我意识到孩子出问题了,很幸运我的身边有心理学博士,他问我:
“你的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家里环境怎么样,有没有发生过剧烈的冲突或者其他过激的行为,让孩子看到了?”
我带着这样的问题询问妈妈,她才跟我说了实话,为了治愈孩子的创伤,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心理学博士朋友的帮助下,带着孩子梳理情绪,让他学会认知不同的情绪以及如何应对。
2008年老公带爸爸体检回来,跟我说:
“妹妹,老爸体检的结果是肺部有阴影,可能情况不大好,要注意点。”
到了秋天爸爸开始咳嗽和不舒服,老公陪他去八院治疗,医院确诊是肺炎,按照肺炎给他消炎治疗,确实慢慢好了。春节后他又被八院确认是肺炎,那个时候他的状态不是很好,他喜欢食物调理,他觉得鸭子是凉性的,对他有好处,想吃新鲜的农家鸭子。
老公和我趁着周末去金山农村转了一圈,村里人养鸭子很少,偶尔有养的,都不愿意卖,说要留着给自己的孩子周末或者假期回来吃。我们走了很多人家,终于买回了一只地道的农家鸭子,给爸爸炖上了。
后来爸爸希望继续吃,妈妈不肯买,她心里觉得爸爸作,而且浪费钱,她是那种宁可熬着,也不愿意花钱治病的人,为这个他们又大吵了一架。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班前打车去了那个最大的批发市场,直接买了两只鸭子回家,让妈妈做给爸爸吃。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摊贩如此奸诈,我买的是活鸭子,他在替我宰杀处理的时候,换了两只冷冻的鸭子给我。老妈处理鸭子的时候,摸到了鸭子冷冰冰的内脏,一方面生气我被人骗了,一方面更加生气爸爸,觉得就是因为他作,非要吃鸭子,我才会上当受骗。那一天她把爸爸骂得很狠,也说得很伤人,妈妈是那种实心眼的直肠子,说话不会拐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晚上,爸爸坐在阳台和我聊天,我知道他过得很不开心。他说:
“我想回老家,我不喜欢这钢筋水泥的城市,你帮我们租个房子,我们带着孩子回去住。”
我很快给他们在老家租好了房子,儿子跟着父母回到了老家。
爸爸回家后不久就住进了当地的医院,从住院到过世,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从此后我成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
这成了我一辈子永远无法忘却的痛,时至今日,我写着这段文字,依然双手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有些失去,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它永远是遗憾,永远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