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卫诗歌精选十首:我被闪光的音乐围困

转自:2019-08-12 · 阿成


大地

  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叫大地的朋友

  好奇怪,为什么是大地

  而不是土地或者天空

  少年时候我喜欢的一首歌叫大地

  他的旋律听说有大地的感觉

  好奇怪,却不是土地或者天空

  我有一个叔叔听说也叫大地

  去年的冬天我去给他送葬

  不是土地或者天空,好奇怪

  最近我也改名叫了大地

  不是土地也不是天空

  2017年

冬季

  下午的雨来得有些早,我之前计划

  在四点钟,坐一辆没有把手的面包车

  从门前出发,终点也是门前

  那扇绿色的合金门框,每天早上推开

  晚上关闭,然后到第二天早上

  他的车来的比雨晚了些,在初冬

  天上应该有乌云,只是不如夏天立体

  也足够让生命维持短暂的呼吸

  “我们从哪条路走,经理”

  这个称呼让我从乌云回到地面上

  哪条路,起点和终点是时间的选择

  “走顺路的那条吧,您决定”

  /

  车子最终走了一条宽的路,平坦

  是对它的仁慈,只是它实在太老了

  要不断确定后轮是否有气,路还要走

  “前天就漏气了,没找到地方”

  我拉上安全带,不再听他断续的尬聊

  门缝里窜进来些细风,实在讨厌

  这也算冬季馈赠的,雪之前的礼物

  我以为雨会停,这不该是她的季节

  最后也确实没有雨,车子到了

  不下雨的地方,出发的地方还是有雨

  在村里的一户人家,路有点潮湿

  撒着些碎砖块,可以并行通过两辆车

  “我们村的道路硬化,就这样”

  他的语气里有些模糊的不满

  “拍照吧、取一下证件,签字、别动”

  我闻到一丝尿的味道,车又上路了

  /

  沿途的风景还是很无聊,北方的山丘

  灰树干,弯道,手机空格的信号

  这一切也符合冬天,偶尔加些叹气

  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把手的地方

  “要相信哥们的技术,抽烟不”

  我摆摆手,拒绝了他自来熟的笑

  “我们都老熟人了,不来一根”

  “去年也是你给办的,轮胎没漏气吧”

  “这个村那几年有个北京打工回来的娃”

  “问他爷这地里绿油油黄澄澄的是啥”

  “他爷说:你个狗日的庄稼都不认识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车子走到一片苹果园,单程的终点

  他从右边口袋里摸出一个绿色的水龙头

  往腿上蹭了蹭,支在了手刹下边

  “我还有辆车,要几十万,村里人老借”

  “在村里不实用,就放老丈人家了”

  我们走向雨来的地方,庄稼

  在收获之后依然无法维系,返程的路

  车灯像患了重感冒,可是仍然支撑着

  我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去向时间的终点

  那扇绿框的门始终敞开,对于农民

  十月是最残忍的月份。

  2018年

事物的外侧

  一

  那些被辜负的时间

  用一支粉笔涂抹出幽灵

  奔跑在梦境的旷野里

  二

  思想抛弃了语言

  应该从何说起

  音律抛弃了声音

  又该如何歌唱

  三

  一切消亡的事物

  一切向往的事物

  都是无声的呐喊

  四

  在生命黝黑的背面

  是冰与火之后的健忘

  五

  厌倦碾碎了残存的过往

  理性之花盛开在泥土里

  优雅老去,沉睡百年

  2017年

喷泉

  我坐在地下,机车

  艰难爬行

  寒冷的灯火和幽暗的鼻息

  井,一座寂寞的喷泉

  /

  思想,铁皮和文字

  被扭曲成一团废弃在纸篓

  独自驶入黑暗的马达

  心脏,一座寂寞的喷泉

  2015年

碎石

  ...

  歌颂.

  白昼的光刺穿

  眼睛,从嘴里吐出

  呐喊.

  回声在山谷里

  惊起一只天鹅和一盏灯

  周末.

  广场上散步的人

  不用靠右行

  初雪.

  脚印被丢弃

  像烧过的烟花筒

  无题.

  枝头一轮月

  池底两只蛙,咕咚

  2014年

  一

  我把心情调整到低点

  用一个不那么悲伤的角度

  把世界看成平面

  不要有棱角和情绪

  也不要太低,以免崩碎

  我把三角形的眼睛

  放在山崖顶点

  风把它吹成天空

  瞳孔变成太阳,那一瞬间

  天空跌碎满地

  二

  我的诗只有少数人读

  看过立刻忘记

  没有什么喜欢被传颂

  摆在神坛供奉

  是诗的悲剧

  众人追捧一个句子

  是诗的死亡

  2017年

偶然

  我在地铁上穿过整个城市

  直到最后看到,一个女人

  花白的头发和眼镜

  她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在看我

  她的眼睛像是在深夜

  当时,我闻到硫磺燃烧的味道

  我们对着彼此的镜子

  然后相互忘记

  2016年

午后的规则

  蜘蛛网挂满雨滴

  弧线,吊桥

  镶嵌着木板门

  /

  我被闪光的音乐围困

  汽车推着我

  刺穿拥挤的人群

  /

  杯子里的咖啡化成一朵云

  呼吸,笨重的蒸汽机

  和我隔着玻璃对峙

  20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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