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冗繁削尽留清瘦

文/诺山

【文字家园】

近日,我与朋友分享郑板桥《题画竹》:“四十年来画竹枝,日间挥写夜间思。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我说,这画竹心得的诗句里,有他的人生感悟。

郑板桥大器晚成,早年生计艰难,全靠硬抗。他曾追忆说自己“学诗不成,去而学写。学写不成去而学画。日卖百钱,以代耕稼;实救困贫,托名风雅。”(《署中示舍弟墨》)他四十年如一日,专心致志做一事,足见他竹兰情怀,是热爱竹雅兰香的风雅人。你可以想象,在石隅溪头茂草曲径旁,或画栏轩窗青瓦白墙边,三两株,一丛丛,风过清幽处,疏条交映,倩影珊珊,画家几回回审视玩味,观其形摩其神,洞察出前所未知的玄机。几回回纸上挥毫,实按虚起,勾挑点染,抽象出了竹子的清瘦风骨。

业有成者,大多都是这样。在无数个平凡日子里坚守自我。

风雅画师,能秉持一种艺术的生活方式。用现在的话说,他的生活简约而不简单。简单多因贫乏,简约却是提炼。精神层面的去芜存菁,不刻意追求物化的表象。编织一顶清凉的草帽,便不惧夏日炎炎,这就是简约。所以,李子柒能把布衣蔬食,柴米油盐的日子,过成了诗情画意。李子柒的拥趸,同样向往农耕时代田园牧歌的生活,崇尚回归抱朴守真的心灵生活。这没毛病。造物主赋予生命的原初意义,并没有要求轰轰烈烈的虚华的表象。

追求表象,容易迷失方向。试观当下内卷,愈演愈烈,人们牟足了劲儿,在各赛道上玩极品赛车。教育也玩。几近疯狂的学生赛车手,挤满赛道。人声鼎沸,马达轰响,红灯一灭,他们就狂踩油门,乌拉乌拉往前冲。祖国的花朵,稚嫩的花骨朵儿们,也卷进了这场盲目的内耗混战,一路上丢了盔,弃了甲,渐渐懈了斗志。你看,他们无精打采,倦容病态,踩着软趴趴的油门,任由发动机空转,你喊他催他,冲啊!快往前冲呀!他就是不挂档,直至燃油耗尽,动力报废。仰天一声长叹。呜呼!哀哉。

而懂得把控自我的人,他们择事而为,勤勉上进,循序量力,日有所进。马克思认为,人的价值在于劳动。这话也没毛病。可是,要警惕陷入不可自拔的冗繁的泥淖,积劳成疾。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老人小孩,怡然自乐,其他村人不是都在“往来种作”吗?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业绩考核,就不陷冗繁,生活单纯,外人神往之。郑板桥说他“日间挥写夜间思”,听起来让人想到“焚膏继晷,兀兀穷年”等很鸡血的词语,但他的起息律动的节奏毕竟还在自控范围内,最起码我没听说他内分泌失调,或睡眠不足偏头痛。

欲得清瘦,须削尽冗繁。削尽冗繁,则要有魄力,勇于自我放逐,自我救赎。画家保罗.高更,“一个高贵的野蛮人”,就很有魄力。在当时的人们看来,他简直是傻子的儿子疯子,放弃体面的高薪工作,远漂重洋,泊居原始落后的塔希提岛。时人笑他太疯癫,我笑时人看不穿。正所谓不疯魔不成佛,原始而单纯的海岛生活,给了高更神秘的力量,从那幅名作《我们从哪里来》,我们似乎能窥见他所获知的生死奥秘。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写到:“一股稳定祥和的力量已逐渐侵入我的身体,欧洲的紧张生活早已远去,明天、后天乃至未来的永远,这儿都会永恒不变的存在吧!”你瞧,满地都是六便士,他抬头看见了月亮。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莫愁!郑板桥的诗就是一剂良方:削尽冗繁,惟留清瘦。

202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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