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灵，完全没复习的科目居然过了。”
“我来还愿了，昨晚刚转发锦鲤，小姨子今早就给我转了1000大洋。”
“心仪的他主动来找我了，锦鲤大大真的很灵！”
“来还愿锦鲤了，感谢，我科二过了。”
“我劝大家都转发一下。”
“……”
“真的假的……”
陈青禾躺在宿舍床上刷微博，看见放了一条九宫格锦鲤的微博下的评论简直像大型玄学推广现场。
考试周的时候朋友圈常常是刷不到尽头的锦鲤，陈青禾只当大家是为了寻求心灵慰藉，从未想过区区一张图片能带来什么好运。
自认为是新中国社会主义好青年的陈青禾对此都是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但是现在看到的这一万多的微博评论却让他不禁蠢蠢欲动，最后想到第二天就是自己逢考必挂的科目还是将信将疑地点了“转发”。
第二天早晨7点，宿舍的人陆续起床赶赴考试，一群平时不到日上竿头不起床的人现在在被窝里挣扎的挣扎，伸腰的伸腰，宿舍里哈欠漫天，空气都像中写了“我好困”三个大字。
陈青禾睡眼朦胧地坐在桌子边上呆坐，看着宿舍来往的人找裤子的找裤子，找袜子的找袜子，乱成一团。他看见对床的江维正把脑袋靠在墙边上，眼皮都还没睁开，手里捧着手机不知在干什么。
迷糊中，陈青禾看见江维脑袋的上方兀地出现了自一点往两边扯开的一条光线，一个不可名状的字体从光线中间蹭了出来，那不是数字也不是陈青禾认识的任何一种字体，可是他就是看懂了，那是一大串数字。
数字的周围是氤氲着一层白雾，悬浮在上方随着江维脑袋的动作移动。
“2357889。”
陈青禾木然地数了一下位数。
“你嘀咕什么呢，还不收拾一下准备去考试。”路过陈青禾身旁的何泽叫唤了一声，陈青禾一下子清醒过来，猛地起身差点没从桌子边上摔了下去。
陈青禾抬眼看何泽，如出一辙地，他的脑袋上方也扯出了一条光线，上面依然是一大串数字。
陈青禾急急得伸手揉眼睛，再看向宿舍其他人，扯出的光线，噌出数字，一瞬间让他联想到春雨里拼命往外冒头的嫩禾苗。
“喂，你怎么了？”五大三粗的何泽毫不客气地给陈青禾后背来了一掌，陈青禾感到五脏六腑都抖了一抖。
“咳咳咳……你有没有觉得大家今天都……怪怪的？”
“没有啊，大家像往常一样丧……”何泽后面说的什么陈青禾已经听不进去了，因为他看见宿舍除了自己的七个人中有两个人的头顶的数字忽然小幅度地下降了。
这两个人这时都捧着手机。
“叮咚”
陈青禾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他打开一看，居然是这两个人同时转发了一张锦鲤的图片到宿舍群的消息，上面还配了字：转发这条锦鲤，保406的兄弟们考试顺利。
陈青禾点击退出群聊，点进了朋友圈的小红点，果然，这两个人都转发了锦鲤。
陈青禾又划了一下朋友圈，一下子看到了何泽转发的锦鲤，他猛地抬头，看见何泽头顶上方的数字嗖地同样小幅度下降了十几。
所以，自己这是能看见人的转发锦鲤的限定次数吗？
接下来的一天里，陈青禾出门的时候，目之所及全是人们头顶上的一大串的数字。有人的数字多达十机位，有人则低至3位。
习惯连希望不要下雨都要转发锦鲤的江维头顶只有五位的数字，班里从不转发的锦鲤的学霸头顶是七位的数字；路过教堂里的老爷爷头顶的数字只有五百多，公园里婴儿车里的小孩子头顶则足有18位数……
很快陈青禾便发现，人们头顶上的数字不是转发锦鲤的次数，而是自己的运气指数。
大致是，所有人运气指数在刚开始的时候都相差无几，运气大概在人生的各个阶段被均衡使用，但是有人会在人生的某个重要时刻选择了挪用本该做他用的运气或是提前预支自己的运气，通过转发锦鲤、到庙里还神、到教堂里祈祷、购买吉祥物等等的方式作为媒介。人们总以为自己在通过这些做法获得运气，其实不过是在胡乱规划自己有限的运气的使用。
运气指数极高的人，大多是很年轻且从不相信任何玄学的人，任由自己的运气自由分配消耗；运气指数低的人，若还是年轻人，大抵祈福求运的事做过不少了，提前预支了自己的运气，往后怕是要变成喝凉水塞牙缝彻头彻尾的倒霉蛋了。
所以陈青禾现在一想到自己曾经因为不想上体育课而转发过萧敬腾结果灵验了就感到后怕，好在自己从前极少做这样浪费运气的事情，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运气指数也还有八位数。
既然已经明白了这其中的玄妙所在，只要以后合理分配自己的运气，走上人生巅峰或许轻而易举而已。
因为转发锦鲤的缘故，每到考试周的时候，都是身边的人运气指数掉得最快的时候，运气指数下降后，人莫名其妙的烦心事接踵而至，譬如大到被入室抢劫、钱包手机被偷、马路上被碰瓷，小到电影票抢不到、一没带伞就下雨、红包永远抢不到、不洗头出门即遇前任……
陈青禾看在眼里，一边心疼一边暗自庆幸，决定开始认真规划自己运气分配。
他早早便把自己的玉石吉祥物扔掉，免得不必要的运气消耗，也一再以学校杜绝封建迷信被发现了会扣学分的愚蠢至极的理由请求母亲大人不要在为自己到庙里祈福了，虽然知道理由不太可能被信服，但是被自己烦得次数多了，陈母还真的减少了去庙里的次数。
由于陈青禾秉持了对于转发锦鲤的习惯秉持着“小考不转大考转、初赛不转决赛转、笔试不转面试转”的原则，使得他不久后变成为了学院的风云人物，而且还依然保持了良好的运气指数。
但是，几乎开挂的人生并没有持续很久，某天起床的时候，陈青禾看着镜子里自己头顶的数字正在以一种前所未见的速度疯狂地往下掉，他惊得差点没把嘴里的牙膏沫咽下去，他手足无措地向镜子里头顶的数字伸手，却只捞得一把空气。
陈青禾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控制自己运气指数的能力，自己的运气在人生的某个阶段会被分配在哪里，根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眼睁睁地看着头顶的数字从8位数变为6位数，陈青禾木然地盯着镜子看了一会，这才草草收拾一下自己去上早课。
这堂课是公选课，在大阶梯教室里，三四个班一起上，陈青禾因为去迟了，勉强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这个位置听不清也看不清，他瘪了瘪嘴，明明运气指数掉了那么多，为什么反而更倒霉了。
课开始上了好几分钟，一个女孩忽然冲进了教室里，她焦急地往大教室张望，一时竟找不到空的位置，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陈青禾身旁，陈青禾这才发现，因为自己这位置偏僻，若不是没位置基本不会有人坐的，所以他的旁边，恰好就有一个空位。
女孩径直走了过来，朝陈青禾甜甜一笑，陈青禾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跳都像漏了一拍，他好像知道自己的运气指数为什么会疯狂往下掉了。
“在有生的这刻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完全应了那句歌词——虽然陈青禾并没有花光所有运气。
女孩叫苏夏儿，是另一个院系的学生。很快，两人确定了关系，因为三观合，性格合，多少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所以两人的也进展神速，甚至已经做好毕业后结婚的打算。
毕业后，像所有普通毕业生一样，陈青禾拿着被诸如“大学生优秀干部”，“学生会主席聘书”“校园十佳大学生”的字眼填得满满的简历到各大公司应聘——当然，还是提前转发了锦鲤的。
最后，理所当然地，陈青禾被一家大型的房地产公司录取了。
工作到第五年的时候，金融危机轰然而来，房地产行业面临崩盘的危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公司开始大幅度的裁员。这次转发锦鲤也没有用了，陈青禾的名字还是被列入了裁员名单里。
可是，厕所里，镜子前，陈青禾分明看见自己头顶上方的数字分明就在疯狂地往下掉。
陈青禾在公司里收拾好，抱着纸箱心神不定地往大门走去。
现在里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陈青禾独自一人一脚一脚地往前迈，脚步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地板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堂回荡。
瞬间响起的玻璃碎裂声音直接粗暴得划破片刻的宁静，陈青禾吓得整个人结实地浑身一抖，他感到有玻璃渣子弹进自己的裤腿里。
大堂的水晶吊灯掉下来了，恰好摔在离陈青禾不到一步远的地方，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就取决于陈青禾多走的那一步而已。
所有人都觉得陈青禾这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得来这么好的运气。陈青禾也就在这时才知道自己头顶的数字为什么会掉得那么厉害，转发的锦鲤原来是作用躲开这一劫上面了。
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被裁员了。
这是自陈青禾能看到运气指数的八年来第一次运气分配失控，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更让他猝手不及，这边才抱着纸箱准备开车回家，刚关上车门就接到家人打来的电话：老婆难产了。
陈青禾是在毕业后的第二年和苏夏儿结的婚，直到一年前两人才决定要个孩子，现在是怀上孩子的第七个月，却被告知难产了。
“你快点去**医院，救护车现在正把她送过去！”电话里传来陈母带着哭腔的焦急的声音。
陈青禾匆匆应了一句便把电话扔在了一边，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尽，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点开手机打算转发个锦鲤，刚点下“发送”，他便看见车子里的后视镜里，自己头顶的数字像被按了加速键一样飞快地往下掉。
一个愣神，他抬眼的瞬间便看见自己马上要撞上一个过马路的行人，那人瞪大了眼睛呆在了那里，陈青禾慌张地打方向盘，车子一下子来了个急打转。
急促而短暂的“吱”的一声响过后，震耳的“嘭”的一声紧接，陈青禾直接撞上了旁边的车子。
陈青禾的车子侧着晃悠了几下没倒下去，他在车上惊魂未定，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正心慌意乱地纠结要不要扔下被撞的车直接开车去医院看老婆，忽然围观的人群中的一声惊呼传进了陈青禾的耳里：天呐！救护车翻了！
什么？！
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瞬间蔓延在心头，陈青禾迅速开门下车，一眼就看到了苏夏儿和陈母被人从翻倒的车里拖出来。两人都昏了过去，苏夏儿的身下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路。
陈青禾膝盖陡然一软，直接跪倒了在地上。
陈母头部受了重伤，可能因此成为植物人，苏夏儿因失血过多抢救无效。
陈青禾在医院厕所镜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头顶的数字像倒计时一样变为了孤零零地悬浮在头顶的0。
“操！！！”他狠狠地砸了一拳洗手台，忽然一只手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回头一看，竟然是何泽。
陈青禾很诧异为什么何泽这个时候会来到这里找自己，因为自从毕业后两人基本断了联系，更奇怪的是，他发现何泽的头顶上没有数字。
“你是说，头顶的数字根本就不是运气指数？！”何泽神秘秘地把陈青禾拉到了楼梯间，一开口就让陈青禾大吃一惊。
头顶的数字，其实代表的是人的欲望，人生来就带着欲望。当一个人欲望越强烈，数字便会下降得越快，所以很多人活到某个阶段指数就会下降为0，然后余生都活在欲望中，但是支撑着人活下去的，也正是欲望。
“你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以为人头顶的数字是运气指数，其实不是，因为你欲望的表达形式是转发锦鲤，所以你误以为自己能够分配自己的运气。”
“那为什么我家人还是出事了？！”陈青禾怒不可遏。
“那只是意外……当然，如果你没有在开车的时候转发锦鲤分心，可能就不会出现这意外了。”
陈青禾懊恼地靠着墙蹲了下去，刚才一时心急，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心里顿时升一股无名的恐慌，他冲着何泽喊道：“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是谁不重要。”何泽忽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他两步走近陈青禾。
“重要的是……”
“我是来回收你的。”
何泽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暗黑色的圆形金属，对准了陈青禾的头顶，他惊愕的表情还只露出了一半，转眼就变成了几缕银光被吸进了金属里。
何泽收起金属，自顾自地冷笑了一下。
“残次品。”
科研室内。
几个穿着科研工作服的人正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
“这次实验多少也算是有了进展。”一个人皱着眉说道。
“0231号虽然是个残次品但是对我们是实验还是有帮助的，他验证了直接把数据展示在人们的头顶上方是不可行的……”
“让人类都相信自己能够通过转发锦鲤实现愿望，然后自主分配自己的运气，的确很是不容易的。”
“嗯……”
一旁角落里的新人听得一头雾水，于是问了旁边一个老工作人员。
“我们不是要实现统治人类的计划吗？这是要干什么？”
“其实，我们科研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人类通过自主分配运气来纵容自己的欲望。”
纵容自己的欲望必会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