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提到孤独,很多人是抗拒的。

中国社会是不喜欢孤独的,儒家讲究大同社会,儒家社会更强调在普世的社会里伦理之间的价值,而忽视个人的孤独美,压抑个体。尤其在当儒家思想开始独掌中国社会时,群体架构根深蒂固,个人的思维精神无法实现,于是,整个社会都开始排斥孤独。

尽管庄子强调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表达自己对于孤独的认可和推崇,但与儒学相比,显然影响太小,难以深入社会骨髓。

于是在这样的时代,我们似乎已经不会独孤了。个体的空间被逼仄在拥挤的巷子里,求同的狗把我们追得疲于奔逃。我们只要一经历孤独,就会开始无措,开始茫然,一个人怕孤单,两个人怕辜负,三个人怕孤立,当一群人在一起时,又怕短暂的热闹之后是长久的孤寂。我们以为孤独是生命的例外,所以我们拼命合群,拼命迎合主流,我们的艺术为了他人的趣味。那些用物化的或者廉价的笔触去获取广泛的社会认同的作品,那些自以为贴合生活实则言之无物,虚张声势的东西,有的全是糟粕。我们的生活囿于他人的生活,以为融入是荣,以为孤独可耻。可我们没发现,我们的身体融入了大众,我们的心却变得孤寂,它们有着种种不良反应,于是它们累了、哭了。我们因为盲从而陷入精神的困境,丧失了自我,走不出自己的桎梏,孤独的意义由此与我们相去甚远。

在现代社会是很难找到孤独存在的意义的,现实的孤独都被冠以不耻,而古人的孤独却被人推崇,于是在幽州台念着“天地悠悠”的歌颂者,于是在汨罗江畔“披发行吟,形容枯槁”的吟唱者。于是在南山脚下唱着“心为形役”的私语者。

我喜欢孤独,我认为孤独是人生的常态,而非例外,也许因为我的经历,也许是因为其他。我喜欢陈子昂那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感,我也喜欢屈夫子那种“举世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更喜欢陶渊明“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在明后期李卓吾的身上体现的更为明显,李贽的一生充满着对传统和历史的重新考虑,这也是明朝后期社会思想变革的一个聚焦般的体现。李贽一生“离经叛道”,是横扫儒、释、民的学术明星。对传统思想造成了强烈的冲击,被当地的保守势力视为“异端”、“邪说”,一时间群起而攻之,要把他驱逐出境。李贽旗帜鲜明地宣称自己的著作是“离经叛道之作”,并把自己的作品命名为《藏书》和《焚书》,只可留给后世,表示:“我可杀不可去,头可断面身不可辱”,毫不畏缩。这是一个人孤独与千万人作斗争,与深深嵌入民众血液里的传统思想作斗争,这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独,欲将思想重新洗牌,将社会重新改造,毫不夸张地说,李卓吾先生不失为“新世界”的开拓者和践行者。这是一种宏大的孤独观,是真正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他从来没有把孤独看做悲哀、衰败的代名词。相反,在他身上的孤独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它是普世社会里生存的精神准则。

刘瑜说“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我不认同这种将孤独特殊化的观点。小时候我们都是从一声声的啼哭中独身来到这个世界,;青少年时又开始孤独地与周遭对抗,我们叛逆,我们特立独行,那是我们孤独得最彻底的时候;中年时我们有独自一人孤独地扛下了所有,我们将心事轻轻放,将意气风发都留给过往;等到老了,我们又独自走向死亡,独自面对这一人生的终极命题。人生无处不孤独,其实我们一直是孤独的。孤独是普世的社会价值,只是我们从来不愿意去承认,我们只是逃避,仿佛孤独的,就是无助的,就是无力的。于是,我们开始扼杀孤独。

我认为,我们是需要孤独的。

所谓孤独者,白日里不与人侃侃而谈,却总会在幽暗深处与自己相谈甚欢,那是一个人的对白,这些对白,是屈原、陈子昂、陶渊明和李贽等等前赴后继的孤独者对自己内心的深刻拷问,对灵魂的深深洗礼。这些对白,多少少了点色彩,却往往精彩,这些前赴后继,终归会汇聚成人山人海。

孤独会让你明白,你只有自己,那些靠他人或者外物支撑起来的空中楼阁,海市辰楼,大都虚无缥缈,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你需要在蝇营狗苟的现实洪流中寻求自我的安稳陆地,以抵御,以自卫。

孤独也会让你反求诸己,真正走进自己的内心,人真正认识你自己的时候往往是你最孤独的时候。人其实是个哲学命题,你为何是你?你为何而来?你为何而去?

孤独的终极意义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遗世独立,将整个世界都装入脑海,去思考,去探索,每一个孤独者,都是世界意义的探索者,是世界规则的作为者而非顺应者。

所以,我们不要杀死孤独,我们不论是那一朝的书生,都不要忘了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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