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02

当吴谢亲手把尊皇服装厂最后一箱货物推进货柜车的时候，他终于完成了一次超长时间的出货任务。他把送货单交给司机，并且准确无误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两辆货柜车一起启动，开去，慢慢消失在了吴谢的视线里。他嘴里叼着一根烟，打火机放在烟的下面，但却没有点燃。这支烟是货车司机给的，虽然是玉溪，但却不是他喜欢的味。对于这个，他有点挑剔，所以他把烟拿下，熟练地弹飞到了两米开外的草丛里。

吴谢乘坐货物电梯上到三楼的包装车间，然后拿着送货单的附件径直走向一面敞开的墙壁，那里有一条钢板做成的天桥，天桥的另一端是对面楼的办公室。

他走到经理办公室门口时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走了几米，走进一间综合办公室把送货单的附件交给了一个笑容甜美的文员。他走出来，走到经理办公室的门口又停住了脚步，他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但除了他的心跳，他什么都没听到。他想，经理办公室里应该没人，因为办公室对着包装车间的窗户没有打开。但刚上班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说：“老大，沈荣来了，垂头丧气的，像个死人。”

现在十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

吴谢站在天桥的中间，手上拿着一支点燃的香烟，一脸的忧郁。风轻轻地吹动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飒飒作响。

当有人打电话告诉沈荣，吴谢正在天桥上抽烟的时候，沈荣立即走到窗户拉开一点窗帘瞥了一眼，然后用短粗，肥厚的手掌揉了揉油腻的肥脸。

沈荣走出经理办公室，慢慢朝吴谢走来。

吴谢看到了沈荣，他有点担心沈荣的体重会把天桥压断。好在沈荣的身材只是‘短而胖，不是长而粗’。

如果在其它时候，吴谢一定会认为沈荣出来是为了训斥自己上班时间又在抽烟，但现在他却不这么想。

“吴谢，我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沈荣立在吴谢的对面，用一种不曾有过的语气说。

“就快下班了。”吴谢吐出一口烟，差点喷在了沈荣的脸上。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是我自己的私事。”

“工作上的事我能做好，但不是工作上的事我没什么把握。”

“你可以的。”

“你干嘛不去找别人？”

沈荣没有想到吴谢的态度会强硬到这个地步，只好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唉，这两天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心烦意乱。”

吴谢沉默，一支烟已经抽完了。

“……我需要一点东西，我想只有你才能弄到。”沈荣小声地说着，像在对空气叹气一样。

“是什么？”吴谢又拿出一支烟点燃，一团白色的烟雾把他整张帅气的脸笼罩，增添了一丝神秘和傲慢的气息。

“我知道你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

吴谢笑了笑。什么叫做社会上的人？难道我们就不是社会上的人？难道沈荣他以为尊皇服装厂是个学校？

“怎么了？”沈荣无奈地问，表情僵住了。

“没，你想我帮你弄什么，你直说吧。”

“……一支枪。”

“假的？”

“真的。真枪，仿真枪就行。”

出乎吴谢的意料，他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他不知道沈荣要真枪干什么，这超出了沈荣人生的规则。吴谢确实认识一些‘社会上’的人，但那些人只是经常在溜冰场出现的无业游民，嘴上叼着一根两毛钱的烟，头发剪得破碎，皮包骨的手臂上大概纹着一些‘老虎啊，蝴蝶啊，蝎子啊’之类的纹身，有一些还会纹着一些字，大概就是‘芳，爱你一万年’。那些‘社会上’的人的身上也许有把弹簧刀，但不见得有真枪。嗯，真枪，是有的，而且还有两个蛋蛋，硬的时候好像一门意大利大炮。

“要枪干什么？”吴谢问。

“这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把枪弄给我。”

“这不是我的工作，如果这是我的工作我会乖乖闭嘴。既然现在谈的不是我的工作，那我就需要知道。”

“你把枪给我弄来我给你两千块钱。”

吴谢无奈地笑了一声。哈哈，两千块，他以为很多？

“当然，买枪的钱我会给你，然后我再给你两千块。”

死到临头还一毛不拔，难道要把钱带进棺材吗？吴谢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他觉得有点恶毒了，像在诅咒。“可是这是犯法的事，如果是刀我现在就可以买一把免费送给你，可是……那是枪啊。”

“你只要找人买把枪，然后给我就可以，我想没那么复杂。”

“所以你就找我？”

“我找你是因为你认识那些有枪的人。”

吴谢沉默，一支烟又抽完了。

“三千。我给你三千。”

吴谢露出一丝无奈地笑。不知道为何，他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糟糕，仿佛正在坠入地狱。

他沉重地说：“如果你需要防身，我想你直接请两个保镖会好点，如果你是为了杀人，我想你直接去找一个专门做这种事情的人会更好。这样的人很多，我现在就可以把手机号码给你，如果你需要。”

沈荣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神随即黯淡了下来。“没你想的这么复杂，我只是最近喜欢上枪而已。”

吴谢双手撑在钢板上，手心里传来一丝金属的凉意。最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你想什么时候要？”

“今晚。”

“今晚？”

“你可以不加班，只要……”

“我尽力而为。”吴谢向沈荣摊开了手掌。

沈荣以为吴谢要跟他握手，厚厚的手掌立即伸过去握住了吴谢的手掌。

吴谢甩开沈荣的手，“不是握手。”

“那是什么？”

“钱啊。”

“哦……要多少？”

“五千，这是买枪的钱，但我不敢保证枪的质量。”

“这么贵？”

吴谢白眼一翻，“这是真枪，你以为是玩具枪啊？”

“好吧，一定要真枪。”

吴谢又摊开手掌，“还等什么？”

“哦，等我一下。”沈荣匆匆跑回办公室，然后拿着一个装着钱的信封回到吴谢的面前交给了吴谢。

“在哪里把枪给你？”吴谢把信封塞进牛仔裤的口袋里，连看也没看。

沈荣想了一下，“尊皇会所吧。”

“尊皇会所？那可是一个高级的地方。”

“我今晚在哪里，到时候我会叫人把你带进去，我在五楼的办公室里。”

吴谢点了点头。

这时，下班的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