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后浪”

一。

小a是留学回国的高材生,专业读的是人类学,三四年换了两三份工,如今是数据广告公司的高级客户经理。能力和韧性在一群半吊子中间算突出,再加上小公司人员变动频繁,顶头上司就是公司老板的小a,干着account的活,担着总监的担子,跟领导和客户的恩恩怨怨总也说不完。

一头是为了拿标不顾实力的过度承诺,一头是漫天画饼拿不出预算还要120分的预期。小a身量虽小,脾气却很大,常在公司里怼天怼地,老板也只是忍一忍风平浪静。逼到关口了,夜晚和周末都是不存在的,总得交付东西出去,预期被客户骂却发现对方平淡接受的时候,小a也会开心一小下,出门和前同事约着做个指甲。

前两年刚辞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小a有过一阵迷茫,并不太清楚自己想做些什么,上网报过UI设计的课,还短暂学过一段时间的数据分析。后面换了公司,这些用没用上也很难说,风靡一时的产品经理岗到底能做什么,没人一两句说得清,大概就和人类学这个专业一样,充满神秘的力量。

要感谢动森和假洋酒,疫情在全国缓和的时间里,小a跟认识快2年的学弟在一起了。过程很突然,身边一起开黑打王者的共同好友都是惊闻八卦,在群里炸开了锅。但转念想,又觉得顺理成章。

最早认识的时候,学弟因为“丈母娘”不满意,刚跟大学的初恋女友分手,总和这伙人一起玩儿吃鸡,后面又不知怎么的转战到峡谷。这个游戏群从最初的四五人,经历了多番进进出出,终于稳定在了一个数字,如今除了手游,几乎人手一部switch,即使是一开始的荒野之息没下手,也躲过了年前的健身环,最后终于是没能逃脱“倒卖大头菜”的风尚。

在“岛上”的你来我往,维系着仍被疫情笼罩的群友。前一年裸辞跑去美国读书的阿七,一开始还惦记着身在武汉的同学大k,后面反倒是被众人关心。还有一月份冒险从国外飞回北京给湖北家人寄口罩的豆子,在独自隔离的时候,经历了没带手机被反锁在卫生间几小时只能自救的惊险事件。阿七和豆子发言的时候并不多,比起聊聊今年能否顺利毕业找到工作的问题,他们更愿意在动森的岛上多配几棵杂交玫瑰或者伺候家里的猫主子。

二。

前一年五四青年节,这个网友群曾组织过一次线下面基,租了江浙一处景区的airbnb,从不同城市赶来的人,有两两相熟的,也有初次见面的,靠着一瓶不知真假的苏格兰威士忌和几瓶气泡酒,喝倒了半数人,彼此也熟悉起来,也可能自此就暗暗埋下了小a和学弟的缘分。

节后再回想起那晚喝酒,大家印象最深的,就是小a的室友zz。zz算是这个群的桥梁人物,单是由他拉入群的就占了三分之二,有的是前同事,有的是同学,也有些是纯粹游戏里认识的。zz的酒量一般,但责任心很重,即使自己有些多了,靠理智支撑也要确保所有人安全到家才肯安心躺下。

那晚他醉得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节前刚被人拒绝,大家都劝他先去睡,反正那天也不需要送人回家。几番被架上楼,zz又自己跑下来,一个个抓着人问:“你快不快乐?”重复一遍又一遍,哪怕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也不大相信的样子。

最后终于被小a劝住,zz睡死在了地板上。小a说,拒绝zz的人,半年前就开始被已婚老板性骚扰。他们三个都在同一家公司,他想劝那个姑娘跟他一起辞职,姑娘不肯,最后还真跟老板搞起了婚外恋,老板有意无意地让zz知道了这件事。zz一如既往保持沉默,接下老板不断甩来的黑锅,又不忍心看着姑娘被骗,迟迟没交信。

这是zz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已经是第3年,按道理来说,他的职业也算是稳定有前途。如果不是运气差被分到这样的部门,或许他真可以再多做2年,做的项目可能不是公司里最挣钱的,但熬到经理再跳槽,职业路径也会更顺。可他这一年也看得很清楚,还留在这里熬的,多半是能力平庸求稳定的,那些他评价尚可的同事,都在一个个变成“前同事”。

因为地板太凉,半夜zz醒来,糊里糊涂误拨了电话给自己高中同学阿北。第二天一早,醒来的阿北看到未接电话,也没在意,知道多半是喝酒的缘故。阿北以前也时不时会跟zz的朋友们出来喝酒,但自从奉子成婚有了奶孩子的负担,zz一年也见不到阿北两次。

三。

阿北是群里罕见的“早婚”人士,做加盟小吃店生意。最初一家店的加盟费还是找老丈人家一起凑的,后面看有些钱赚,也顺势贷款背了债。今年到现在,店还没有开全,区里免租的政策最多就给一个月,有一家偏远区位的,算算账,开了比不开亏更多,也就把人辞了大半,剩下的去顶替几个回了老家就不打算再来的人。

zz和阿北的友谊,始于高中一起去网吧包夜,大学虽然分在两个城市,但因为打游戏还能一直联系着。毕业以后没几年,阿北就换过四五份完全不一样的工作。有一段时间“股权众筹”特别火,阿北被人拉进一个百来人的群里,接着就掏了毕业后攒的2万,参与众筹了一家“概念”小龙虾店。

虽然店没开两年就黄了,但阿北也认识了一众和自己一起追“债”的投资人,后面加盟小吃店的路子,也是这么来的。比起领头搞众筹的那三四个人,阿北觉得自己损失的那点就是毛毛雨,毕竟还免费吃过几顿小龙虾,过了一段时间也就当没这些钱了。

阿北的老婆也是打游戏认识的,一度因为阿北频繁换工作觉得靠不住,分了手跟自己当时的同事好过一段。后面一次吵架喝多了酒,鬼使神差来找阿北,然后就稍显无奈地复合结了婚。当爸爸这事儿除了让阿北挣钱稍微努力了些,zz总体感觉阿北的变化不大,还是一惯少言寡语,放在什么圈子里也都不突兀,虽然存在感没那么强,但如果有阿北聊几句,zz总觉得心里安稳不少。

四。

读研的时候,zz才跟阿北重新聚在了一个城市。研二暑假,zz退了学校宿舍,跟当时的女友布米在校外租房住。布米还在读本科学设计,课不多,没事就在屋里呆着。录录吉他谱或者打游戏,等zz下课再一起叫外卖,周五的晚上常去学校边的电影院看午夜场。

认识布米是暑假实习的时候,zz在单位附近的商场吃完午饭,路过一家学英语的英孚教育,看见门前蹲着的布米,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这个商场工作日很冷清,看旁边都没人,zz就问问姑娘有什么麻烦。

布米看上去很尴尬,起身说没什么,有点想走的样子。zz也觉得尴尬,只好半开玩笑说,不会是托福没考过想退钱吧,他没想到自己瞎扯也能猜对一半。布米前一天被卖课的老师说动,用父母给的半年生活费办了好几千的卡,回家就很后悔,想退卡又不敢。

布米看起来就是那种在街上经常被人拦住发宣传单或者问路的姑娘。常常没什么主见也好说话,碰到要拒绝人的时候,总是耳根一红先自己尴尬起来。zz其实不太理解“强行办卡”是怎么做到的,就像他不理解老年人保健品安利和朋友圈微商一样,他认为一定是销售欺骗了布米。

后面的事情,就是zz替布米“主持公道”,在销售的横眉冷眼中退了卡。于是,在被上一任分手半年后,zz有了第二任女友。

布米从来不问任何关于前任的问题,在zz眼里,布米好像一直有一个自己的内心世界,在那里她更活泼和惬意,不像日常表现的那般小心拘谨。她有自己的公众号,没多少粉丝,更新频率高的时候两三个月出一篇,记录她喜欢的韩国欧巴、自己写的吉他歌和时不时的琐碎心情。

一直到布米突然提出分手前,这些零星显露的灵气,都让zz觉得很感慨,他认为自己是了解布米的,既知道她的真性情也明白她的保护色。但和评论区的粉丝比,布米是否更信任真实的“人”一些,他其实也没那么确定。

五。

为了方便上班,zz毕业之后在市中心跟人合租,才遇到了小a。自如管家带zz去看房的时候,小a刚住进来不到一个星期,从英国直接带回来的32寸大箱子还瘫开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zz猜想小a多半会介意男室友,虽然房间确实不错,但他还是打算随便看看就去下一家。

没想到小a却主动攀谈起来,在听说zz也跟她一样延毕了一年,她突然开始介绍这个小区周围生活多便利,还顺便夸了夸这个自如管家跟她之前遇到的相比有多靠谱。zz原本就看中这里可以步行上班的优点,顺利付了定金,不到一周就搬了进来。

zz后面才知道,小a延毕的起因是她本科最好的朋友重度抑郁却没有被家人及时发现,突然自杀去世。小a一度无法接受这件事,因为她觉得自己理应察觉到的,没有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她负有责任。那之后的一个月,小a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在学校的建议下,她被父母接回国休学了一年,后面恢复了才回去完成学业。

小a说那完全是应激反应过度,现在再回想,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如何变成那样的,就好像身体和情绪一下子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zz想起,在他出国交流之前的那一个期末周,自己曾陪着布米通宵复习心理学导论课,关于心境障碍,他有模糊的印象,但具体如何也不大明白,只觉得应该同情小a和她的朋友。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交流项目的时间尴尬,zz又不想错过春招找工作,他其实并不想延毕一年的。

六。

每隔几个月,zz的游戏群里总会有同城的几个“网友”约出来喝一杯,快到半夜的时候,还要再云连线一下其他城的人,接通了的就说几句胡话干个杯。

在zz看来,这样的行动,常常主题和目的不明。一同来喝酒的彼此交情也深浅不一,除了之前那个青年节,连喝断片的情况都没有出现过。

比起学生时代穷开心的乱嗨,这更像是一场场有预谋的间歇性发作。

众人共享着一种无需说破的默契,在半清醒的状况下,甚至有些冷静地,讲着那些多半真的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而过后,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仿佛群体失忆。

不过,再怎么失忆,小a和学弟暗渡陈仓的八卦,不能轻易翻篇,在群友的嬉笑调侃中,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祝福这一对。毕竟如果不成,可能这个群也要撑不下去。而这,可能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毕竟,肆意洒脱的情节,总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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