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最终和错误的人结了婚——摘自LENS

毫无疑问,任何一个结婚对象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在选择结婚对象这件事情上,悲观一点是十分明智的。

完美的婚姻凤毛麟角,不如意才是常态。话虽这么说,可是当你看到有些伴侣之间那种痛苦的、根源上的合不来,彼此间那种根深蒂固的不相容,你还是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并不是所有长期关系中都会出现的那些俗常的失望和摩擦。

远不止那么简单——有些人压根就不该在一起。

Ben McLaughlin, Astronomical Societies. 2017

这些错误是怎么酿成的呢?它们出现得如此频繁而平常。

和错的人结婚大概是我们最容易犯的,而且代价最大的一个错误了。

我们却从来没有更系统地探讨过“明智地选择结婚对象”这个问题,无论是站在国家层面,还是个人层面上,就像探讨道路安全和吸烟问题那样。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在犯罪啊。

比这更让人难过的是,人们做出错误选择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易懂,并没有什么特别。原因普遍能归入以下几个大类:

我们不了解自己

刚开始寻找伴侣的时候,我们对那个人的要求往往是模糊的,用一些美丽的、感性的,但又不具体的词来修饰:我们会说,想找一个“善良的”或者“在一起觉得有趣的”,“有魅力的”或者“有探险精神的”……

并不是说这些要求不对,只是不够精确,没法描述出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让我们快乐——或者更准确地来说,让我们不至于总是过得很糟。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疯狂之处,都有各自不同的神经质、不稳重和不成熟,但对这些又一知半解,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坚定地鼓励我们,去搞懂疯狂背后的细枝末节。

每个处在爱情中的人,最紧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弄明白自己究竟会为什么而生气。必须对自己的情绪波动有深入透彻的认识,认识到这些问题的根源在哪,它们会把人变成什么样子——最重要的是认识到什么样的人会刺激你的情绪,什么样的人又能纾解你的烦躁。

优质的伴侣关系不见得是建立在两个健康的人之间(这个世界上健康的人不多),而是两个存在缺陷的人,有能力,或者有运气,在他们所谓的偏执之间,找到一个可以通融共存的安全地带。

当我们对任何人产生了“我们在一起应该会处得不错”的想法后,就该要给自己敲响警钟了。

因为很多时候,这恰恰就是问题所在:也许,我们会有在被别人反驳时暴怒的倾向;也许,我们只有沉迷于工作才能感到放松;也许,我们在做爱后不习惯再有亲密的表示;也许,我们从来没有学会在自己内心感到忧虑时如何去表达。

这些问题看似很小,但经过数十年的累积后,却可能酿成大灾难。所以,我们需要提前意识到这些问题,需要留心那些能够很好地消化这些问题的人。

而在任何一个约会刚刚开始时,你就有必要问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毛病?”

问题在于,想要了解自己身上的病症并不容易。这需要很多年,需要有很多不同经历。

在结婚之前,我们很少去探究自己身上复杂的一面。当恋爱关系的开始让我们自身的缺陷暴露出来时,我们会很容易把责任推给对方,然后分手了事。

至于身边的朋友,也不会对你在意到愿意苦口婆心提醒你直面真实的自我。他们只是想出来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而已。因此,我们很难有机会看见自己本性中糟糕的一面。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们不会因为生气而大喊大叫,因为没有人在倾听,这让我们低估了自己的暴怒潜质。

当我们独自工作的时候,可以废寝忘食,保持专注,因为没有人会催促我们去吃饭,这样会让我们有一种掌控着自己生活的感觉——如果有任何人试图打断这种状态,你可能就会感觉自己来到了地狱。

到了晚上,我们都知道互相依偎是多么地甜蜜。但我们不知道,当我们想要逃避亲密的关系时,我们在伴侣的眼中会是怎样的冷漠和陌生。

所以,独自生活最大的特权就是,你会获得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

但这只是因为你对自己的人格如此缺乏了解,也就难怪你不知道自己该要寻找什么样的伴侣了。

我们不了解别人

这类问题就更严重了,因为别人也跟我们一样,自我认知程度很低。无论对方是多么地出于好心,他们还是和我们一样,没有能力理解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不爽,更不用指望他们能告诉我们了。

我们理所当然会试着了解他们。我们去见他们的家人,也许还会去看看他们童年上学的地方。我们看过往的照片,认识对方的朋友。所有这一切会给我们一种完成了作业的感觉,就好像一个菜鸟飞行员在屋子里扔过一只纸飞机,就以为自己能开飞机了一样。

在一个更成熟的社会里,伴侣在交往之初就会完成详备的心理测评,然后呈交给心理学家团队进行深度评估。到2100年,这样的场景将不再是笑话。到那时人们会奇怪,为什么人类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才开始这么做。

我们需要了解我们计划与之结婚的那个人内心是怎么想的,需要了解对方如何看待权威、耻辱、内省、性亲密、心理投射、金钱、孩子、衰老、忠诚,以及对一百件类似这样的事物的态度或者立场。这些东西,不是一次平常的聊天就能了解到的。

缺少了对这一切的了解,我们在做判断时,很容易被对方外表呈现出来的样子所误导。眼睛、鼻子、额头的形状、雀斑的分布、笑容……从这些外表中,似乎能读出很多信息。然而这就好比看一张发电站外景的照片,就认为它能告诉我们有关核裂变的一切一样滑稽。

我们在只掌握很少量证据的情况下,就把一系列完美的人设“投射”在我们的爱人身上。根据几处微小,但又让人浮想联翩的细节,就脑补出对方整个的人格,我们做的这种脑补,就像人眼在看到一张脸部速写时,会自动补全没画到的部位一样。

我们的大脑时刻准备着,从一些细小的视觉线索中构建出完整的人像——当我们在了解未来配偶的性格时,也会进行同样的脑补。

我们不习惯真正的快乐

我们相信自己能在爱情中找到快乐,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有些时候,我们实际只是在寻找熟悉感,而这会让我们追求幸福的道路变得曲折。

在成年人的关系中,我们会重现一些儿时经历过的感受。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第一次知道并懂得了什么是爱。可惜,学习爱的过程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我们小时候所认识的爱,其中可能掺杂了其他一些不那么愉快的情绪:被控制、被羞辱、被抛弃、严重缺乏沟通,总之,掺杂了痛苦。

因此,长大后的我们,会拒绝自己遇到的一些健康的伴侣人选,不是因为他们不好,而恰恰相反,是因为他们性格太好(太成熟、太善解人意、太可靠),这种完美无缺的感觉让我们陌生,甚至会有些微的压迫感。

我们转而跟随潜意识去选择伴侣,不是因为那些人能让我们开心,而是因为他们带给我们痛苦的方式让我们感到熟悉。

我们和错的人结婚,因为对的人反而让我们感觉不那么对头——他们让我们觉得自己不配;因为我们没有体验过健康的关系,因为我们终究不会把被爱和满足这两种感受联系在一起。

Erin M. Riley, Passing Lane. 2011

单身太不好了

当单身已经让你无法忍受的时候,你肯定不在一个能够理性择偶的情绪里。我们需要有能安于单身多年的觉悟,才有希望建立一段良好的关系。否则的话,我们对“不再单身”的爱,恐怕要更甚于爱“那个让我们不再单身的人”。

遗憾的是,到了一定的年纪,社会会让单身人士变得举步维艰,公共生活中处处掣肘。有伴儿的人会感受到单身男女的威胁,以至于不太愿意经常邀请他们来家做客。一个人去电影院时,感觉自己像个怪物。

最好能把社会改造成大学,或者集体社区那样——公共饮食、共享设施、无尽无休的聚会、自由的性交往……这样,那些认为自己要结婚的人就能弄清楚了,他们结婚到底是不是为了追求两人结伴的益处,而非仅仅为了逃避孤身一人的弊端。

当性生活只有在婚姻中才能获得时,这会导致人们出于错误的原因而结婚:为了获得性这种在整个社会中被人为限制的东西。而现在,在跟谁结婚这件事上,人们可以自由地做出更好的选择,而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急迫的性欲。

然而我们的社会在其他方面仍不完善。当陪伴只有在情侣之间才能体面地获得时,人们会仅仅为了排遣寂寞而选择搭伙过日子。

现在,是时候把“陪伴”从二人关系的桎梏中解放出来了。像性解放者想要性实现自由一样,也应该让人们的陪伴关系更自由、更容易获得。

Tommy Hilding, Amygdala #14. 2014

直觉被过誉了

过去,婚姻是一桩理性的营生,全部意义就在于两家拥有的土地门当户对。这样的结合冰冷无情,对当事双方的幸福丝毫不予考虑,直到今天仍然让我们感到心寒。

之后,“直觉婚姻(marriage of instinct)”,也就是“浪漫婚姻”,取代了“理性婚姻”。这种意识形态告诉我们,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感觉应当是决定结婚的唯一标准。如果你感觉你们是“相爱”的,那就够了,无需再问别的问题了。感觉胜过一切。

先前的“理性婚姻”太过于严慎陈腐,相比之下,“直觉婚姻”的一大特色就是,关于为什么结婚,你不应该想太多。分析一个决定一点都“不浪漫”。列几张表格来对比利弊,不但荒谬,而且冷冰冰的。一个人能做的最浪漫的事,莫过于才认识几周,就借着一股激情在某个突然的时刻求婚。

老式的“保守”对于婚后的幸福来说,实在是风险太大,搞得好像“直觉婚姻”的那种轻率就是婚姻顺利的前提似的。

学校里不教爱情

是时候迎接婚姻的第三形态了:“心理学婚姻”。在这种婚姻形态里,人们不再为了土地结婚,也不再单凭“感觉”结婚,而是只有在这种“感觉”经过双方成熟心智的审视过后,得到彼此的支持,才会迈出这一步。

在这个年代,我们结婚时对婚姻一无所知。我们几乎从没专门读过这方面的书,我们从不在小孩子身上花费太多时间,我们不会对别人的夫妻生活寻根究底,也不会跟离婚的人促膝长谈。我们进入婚姻时,对于为什么婚姻会失败没有任何深入的认识——以为婚姻失败的原因只是当事人愚蠢,或者想象力匮乏。

Serban Savu, The Tunnel. 2010

在“理性婚姻”时代,结婚时考虑的是下面这些标准:

        — 对方的父母是谁

        — 对方拥有多少土地

        — 我们的文化有多少相似之处

在“浪漫婚姻”时代,需要留意下面这些指标,来判断结婚对象是否合适:

        — 我无法停止思念对方

        — 我对对方的肉体存在渴望

        — 我觉得对方太棒了

        — 我时刻想和对方说话

而在“心理学婚姻”时代,我们需要一套新的规则。我们应当好奇:

        — 对方会为什么而生气

        — 我会如何与对方一起养育孩子

        — 我们如何共同成长

        — 我们如何继续做朋友

我们希望快乐永驻

我们都有一种殷切的渴望,想让美好的事物永恒地存在下去。我们想要拥有喜欢的车,想要定居在旅行去到过的最爱的国度,想要跟在一起开心的那个人结婚。

我们以为,婚姻是让我们此刻的幸福延续下去的保障,它能让所有刹那即逝的成为永恒。婚姻像一个瓶子,可以把拥有的快乐装进去珍藏。最应该珍藏的那份快乐,是当你第一次有了求婚的念头:那时你们乘着摩托艇,航行在威尼斯的潟湖上,落日把细细的金屑抛洒在海面。心里期待着一会儿要去鱼鲜饭馆吃晚餐,而此刻,穿着羊绒衫的爱人正依偎在你的臂弯……我们结婚,就是要让这种感觉永远地定格。

然而不幸的是,婚姻和这种感觉之间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婚姻根本不会让那个时刻永远定格。那个时刻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你们互相之间尚未有很深的了解,是因为你没有在上班,你们住在大运河边一间漂亮的酒店,你们在古根海姆博物馆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你们刚刚吃下了一杯意式巧克力冰激凌……

结婚无法让关系维持在这个美好的阶段。在那个美妙的时刻,带给我们幸福的配方并不掌握在婚姻那里。事实上,结婚会立刻将这段关系导向一个截然不同的状态:住在郊区,上下班漫长的通勤,还要养两个孩子。唯一的相同点是你身边的那个人,而那个人没准还是一个错的人。

十九世纪的印象派画家,对于人世间的变化无常有一套隐秘的理念,这套理念给我们指出了一个更开阔的方向。在他们看来,快乐本来就是易逝的,这可以让我们更平和地看待生活。

印象派感兴趣的一点是,我们最爱的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只是昙花一现,过后就消失无踪。印象派歌颂的是浮光幻影式的快乐,而不是日久经年的美满。

生命的巅峰往往是短暂的,幸福不会整年整年地发生。我们跟随着印象派的指引,应该懂得感受日常中那些零星的、何似在人间的美好时刻,而不再误以为它们能够永存,也不需要非得把它们转化成一段“姻缘”。

我们以为自己很特殊

统计数字并不乐观。每个人都可以举出许多不幸婚姻的例子,都见过身边朋友的前车之鉴。

通常情况下,一段婚姻总要面对大大小小的挑战,我们对此心知肚明。可是轮到自己的婚姻时,我们又不这么认为了。我们想当然地认定,这个定律只适用于别人。

这是因为,哪怕据粗略统计一半的婚姻都以失败告终,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不能接受,毕竟相爱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事。爱情中的男女感觉自己好像有着万中无一的幸运,处在这么好的势头上,结婚的风险都不叫事儿了。

我们悄悄地把自己排除在普遍的道理之外,这不能怪我们,但是如果勇敢一些,把自己放在人们的普遍命运之中去看问题,可能会对我们有所裨益。

 

我们不想再为爱情操心

结婚以前,我们的感情生活往往会经历许多年的起伏。我们努力和不喜欢我们的人在一起;我们和别人交往过也分过手;我们没完没了地参加聚会,希望能结识新的人;我们尝过兴奋,也尝过失望的苦楚。

Lionello Balestrieri, Beethoven. 1900

难怪在某一个时刻,我们会觉得受够了。

我们想结婚,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终止爱情对精神的消耗。那些没有结果的折腾和刺激,已经把我们的心气耗尽,对未来新的遭遇的担心让我们不得安宁。我们寄希望于结婚,能够彻底地终结爱情对我们生活痛苦的支配。

但是,婚姻不能终结这些痛苦,它也不会终结。婚前有多少猜忌、期望、恐惧、拒绝和背叛,婚后就会有多少。只有从外面看,婚姻生活才显得风平浪静、不咸不淡,美好到有点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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