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曾经我也想一了百了(十二年抑郁症患者的自述)


by段星晚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高考完,在家闲的没事做,翻b站看到中岛美嘉的这首歌,点进去,弹幕留言配合着歌声,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我立马去百度百科,才知道歌背后的含义。


      在登上音乐高峰后患上咽鼓管开放症,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把握不准音调,这对从事音乐相关的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尤其对当时事业非常成功的美嘉,无奈下她只好停下一切音乐活动,接受治疗,但到处寻医得到的答复仅是——对不起,无法治疗。




      黑暗中痛苦,中岛美嘉拼命嘶喊,企图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可依旧无济于事。




      这份痛苦悲伤经过几年的发酵,反而成为中岛美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几年后《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横空出世,唱出自我,亦唱哭无数的人。




演唱会上的她,用脚打着节拍,靠灯光提示节奏,完美地完成了这首歌的演唱。演出结尾,她脸上出现了笑容,眼里闪着光,仿佛在告诉大家:我回来了!


        世界吻我以痛,我治愈未来以歌。中岛美嘉说:“最黑暗的那段人生,是我自己把自己拉出深渊。”


        我不禁想到自己,那个跟生活死磕、头破血流的自己。说是生活,其实也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要么我就成功,铸造辉煌;要么我就毁灭,堕入深渊。


          我也曾陷入泥沼,竭尽全身气力,换来的只是更深的陷入,我痛苦、无力、颓废,没有任何人能帮助我,我开始期盼有过路人拉我一把,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我在泥沼中越陷越深,就在我以为失去所有可能时,我遇到了改变我一生的人——Dr.Z。




        我经历三次高考,原本应该在18年参加高考的我,患上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无法正常生活,只好休学。



                而我的抑郁症和焦虑症早在初二就已经去医院查出,医生说我早熟,需要家长引导和必需的药物治疗。然而爸妈认定我是没事瞎折腾,所以就直接回家了,并没有开药,也没有进行任何治疗,就这样挨到初三,中考结束,我考上本地最好的高中-一中,家里人都很高兴,他们早已不记得我的病,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开心的笑容,内心无比惶恐和害怕,我暴饮暴食,一个月长胖三十斤,家里也没有很在意,在他们眼里,成绩是最重要的,其余等以后上大学参加工作再说。




那段时间,我一直闷在房间里,自己一个人听歌、看剧,家里也仿佛忘了我这个人。当时三岁的弟弟才是家里的重点关注,而我在她们眼中就是省心的好孩子。




我内心十分痛苦,十分压抑,没有人和我讲话,我也不会和家里交流。自弟弟出生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家里有过交流,一年说的话十指可以数得过来,与弟弟不同,我沉默寡言、整日宅在自己的房间,而他调皮活泼,还有点小机灵,家里人一开口就是弟弟,而我不知在哪里。




可能从那时就开始了吧。和家里没有交流,在学校我也变得无话可说,没有朋友,只是在座位上默默写题,看着同学们嘻笑打闹,我想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可我又害怕,我觉得我很差劲,能像她们阳光肆意吗?可能不是一类人吧,可能我们玩一段时间会觉得我无趣吧。怯懦的我只好收起交朋友的想法,埋头于书本中。




三年无言中度过。考上一中的学生有的多才多艺,钢琴小提琴考的证书数不胜数,有的长的好看,有的家里条件优渥,有的学习成绩好,更有数者而兼得之人,我在心里偷偷叫他们——天选之子。他们就像小说里的主角,令我仰望羡慕,而我只是背景板,连说几句话的配角也不是。




长期的无交流使我丧失和人交往的能力。每当有人想和我深入交流时,我十分抗拒,害怕她们发现我的“真面目”后就不再找我玩了,于是延续了初中的作风,渐渐的,在班上我的风评变得很差,同学们认为我看不起人。高中起的住宿也令我苦不堪言,八个人的宿舍争纷摩擦不断,而我总是被排挤的那个,因为我没有“伴”,也不会说话。渐渐的我更加沉默,想像初中一样埋首书本,可高中的知识并不是死读书可以的,我的成绩一直在下降,我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四点起床,晚上十二点睡觉,可仍然在后退。而班上多的是下课跑出去疯玩,社团活动一大把的人,他们反而取得好成绩。我也难过,我以为付出就能有回报,英语单词每天记两百个,但月考依旧一塌涂地,不进反退。班主任找我谈话,我闭口不言,月末回到家里,递成绩单,一向待我慈和的父亲,对我破口大骂,刚从工地里回来的他,身上充满汗渍味,脸上更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厌恶的眼神。见我不语盯着他,父亲以为我不服气在向他抗议,于是抄起数据线往我身上打去,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母亲抱着年幼的弟弟在另一个房间,奶奶爷爷在客厅看电视,仿佛什么也听不到。打完后,父亲坐在椅子上喘气,见我死猪似的趴在地上,踢了我一脚,走了。




我躺了好一会,才起身,收拾好“暴风雨”后的房间,然后缩在被子里,心想为什么会这样呢?是我不够努力吗?为什么成绩没有提高?家里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吗,是我是个女孩的原因吗?我只有成绩了,现在连成绩也没了,我还有什么呢?我未来该怎么办呢?上个好高中,上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然后结婚生子,这不是我的目标吗?我的人生不就应该这样吗?我突然有无数个问号,在朝我现在的生活发出攻击,我的世界摇摇欲坠,仿佛一块玻璃,轻轻一碰就能碎掉,我感觉浑身发冷,我紧紧抱住膝盖,蜷缩在被子里,渴望有点热量。




日子还是在接着过,家里给我报了补习班。高二时,我的成绩突飞猛进,进入班级前三,年级前三十。我很开心,仿佛看到了希望,我觉得未来能够靠自己有个好工作,赚钱给自己买个小房子,远离家庭。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快了,只要我这样努力,将来就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




我以为未来可期,可生活又再次给我了最大的恶意。我在班上和宿舍里的处境更加难受了。我并非全能,相反,和那些孩子相比,我由于没有家里大人的引导,也缺少和外界的交流,导致很多常识不知,有时候实在没办法向他人寻求帮助时,内心很难堪,往往是拒绝,更令我无地自容。




不会用学校的烤箱,正好看到前面班里的同学用完烤箱,向她们询问如何使用,结果被白了一眼说她们也不会用。回到宿舍,八人宿舍洗澡永远我是最后一个,宿管时不时的通知我也因不知道而经常被批评。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我渐渐想和同学们打好关系,但总是被拒绝,感觉自己已经被大家定义为只知读书内心恶毒瞧不起别人的人吧。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到高三,试题题型突然变难,我的成绩再次一落千丈,无论我怎么努力也跟不上老师的节奏,宿舍班级和同学们关系处理不好,在家里更是经常被家人辱骂挨打,我感觉我的人生就这样了。极度的恐慌让我开始出现耳鸣、幻觉,我觉得我不应该在这个世界里,我应该活在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才是我真实的世界。里面我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高大英俊的老爸和温柔美丽的老妈,一家三口开心的生活在小镇上,我在班上也十分受大家欢迎,不仅成绩好长相好,而且家世好性格好,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每当我清醒后,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我做伴,所有人都不爱我,也不需要我,我就是个隐形人。我从来没想过长命百岁,我只渴求一场飞来横祸。能带我去到“我的那个世界”。




整晚的睡不着觉,白天上课打瞌睡,班主任找到了家长,建议带我去医院看看。真的是很奇怪,父亲在家很凶,在外面对着老师却能很和善,仿佛是个关心孩子的好爸爸。请了一周的假,在家里,也被打骂了一周。回到学校,我依旧如此作态,学校提议家长把我领回去,免得影响其他同学,建议带我去看看心理科。




最终还是去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后,结果和初中查出的一样,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伴随严重的自毁倾向。医生说的很严重,并且写下休学证明,表示这种情况必须休学,必须住院。




于是,在高三这一年,开始了我的休学生活。由于住院费很贵,家里还有弟弟要上幼儿园要报兴趣班,所以我就在家休养。家里为我在网上找了个心理治疗师。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把我带出黑夜的人,后来成了我全部的夜晚。




心理治疗师不收费,我也不知道家里从哪请的,但家里强制我必须无条件服从他,因为他是清华大学心理系毕业的,而且治愈了很多抑郁患者,还不收费。




可是非常奇怪,治疗师让我称呼他为主人,并且时不时的让我抽打自己拍视频给他,还让家人协助抽打我,他说他自创的暴力疗法治愈了很多抑郁患者,家里人对此深信不疑,我的反抗也被压制,一年下来,我的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加严重。我找家暴中心,举报家里这种行为,然后换来的是被锁在屋里不能出去,被打骂,被洗脑,我感觉十分痛苦,我逐渐麻木,终于到了复学的时候。




18年10月份,我回到学校办理复学手续,但校方并不接受,认为我病没有好,而且会影响其他同学。于是直到十二月份,才正式复学成功。到了新的班级,没有人认识我,我还可以大部分时间在学校不用回家,我心里十分开心,心想我得做出点改变。于是我努力做到见人就微笑,能帮助他人就尽量帮助,不在乎成绩,尽管我学习成绩一直班级倒数,但是大家都认为我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在新的宿舍也相处的很好。但是,我依旧感到痛苦。一年的休学并没有解决我的病,反而使其更加严重,复学后我更是与那个所谓的网上治疗师闹翻,删掉他的QQ,和家里也不停吵架,仿佛一年的沉默在此刻化成了尖锐的嘶吼,看着弟弟每天无忧幸福的脸庞,我委屈愤恨,我恨这个世界,我一点也不想活下去,因为没有意义。




这一年,我也是能请假就请假,我已不适应学校的军事化管理,经常一个月一个月请假,到外面乱走,漫无目的的走,仿佛能走到我梦中的那个世界。




一年转瞬即逝,19年6月7日我迎来了高考,我毫不在乎,随便写,不想写就趴桌子上睡觉,然后提前交卷,潇洒离场。




我心中还是有不甘的,我觉得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但是无法避免的,它却就这样走了,我耗费了两年的光阴,换来的是毫无长进,我不甘,我觉得我能有更好的人生,不是我的能力不够,只是这个世界没给我机会。我一边懊悔,一边又阴暗的想,就这样吧,跳下去就结束了。可我不敢自杀,也不敢活着,可能量变到质变还得需要一个过程吧。


6月15日,是个改变我人生的重大日子。我遇到了Dr.Z,在本地人民医院任职的从斯坦福大学留学回来的心理学医生。我用自己省下的零钱挂了他的号,治疗结束后,我走出医院,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蔚蓝色的天空,仿佛上帝深邃的眼神,安慰我凛冬终将散尽,春天也终会来临。


回到家,我按照Dr.Z的方法,与家里进行平心静气的沟通,他们同意借钱我去做心理治疗,并且答应了我复读的请求,条件是这套房子未来给弟弟,并且写下500万借条,未来十年还清。我答应了,但我依旧心里很激动,我觉得我有救了,有人在岸边努力地拉我,而我,在两年的泥足深陷中,绝望痛苦不断积聚,成为我摆脱泥沼,重新破茧成蝶的精神动力。




自我重建的过程也是一个和自己和谐相处、过渡适应的过程。因为你要改变很多过去错误的观念以及思维模式,使自己有更强大的适应能力,来契合社会。真正强大的人,不是那些力量型or智力型选手,而是有超强适应能力的人。无论他在什么条件下生存,这种人都能把自己过得很好。




伴随着药物治疗以及DR的心理治疗,我逐渐改变自己,重塑的过程对我是一个挑战,亦是一份宝贵的馈赠。




复读期间,与新同学们交往自然愉悦,偶尔做梦梦到以前那个在角落看着别人畅笑的佝偻着的身影,仿佛是在昨天,又仿佛是前世的我。


但无论怎样,生活还在继续,向着更好的未来发展,我脸上露出微笑,听着中岛美嘉的歌,陷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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