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

  外滩是魔都的象征,号称“浦江第一湾”。浦西一侧的风景由充满了欧陆情调的建筑群组成。入夜,华灯初上,哥特式、罗马式、巴洛克式、中西合壁等五十多幢风格迥异的古典复兴大厦在立体灯光的映照下,勾勒出一幅梦幻般的童话世界。浦东陆家嘴作为世纪之交,新生代力量的集中体现,在这二十几年内,具有地标性质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直入云霄。东方明珠、上海中心、环球大厦等标新立异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方圆近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夜晚在五彩灯光的互相衬托下,争奇斗艳,分外妖娆。新外滩,游人如织,车水马龙,滔滔江水潮起潮落,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如今的申城气象万千,日新月异。豪华商务楼、超级购物广场、高档商品房、轨道交通,这二三十年在原来的老城区、棚户区动迁改造的基础上,如雨后春笋般的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拔地而起,从中又衍伸出多少的人间悲喜剧。

  地处黄浦区中心地带的老城区“南德里”要动迁了。

  时间已是公元二千零十五年九月。一夜之间,“南德里”要动迁的消息在网络上迅速传开,互联网时代,何况“ 南德里”的芸芸众生又望眼欲穿了将近二十年,在这“穷人翻身靠拆迁”的时代,这一消息好比威力巨大的精神原子弹在互联网上迅速漫延开来。

  远在浦东中环边缘女儿家居住的陈老伯,当得知这一确切消息时,激动的几天几夜未能睡好。起先是不信,动迁的消息这几年时有时无,从原先听到消息时的激动到平静,再激动再平静,反反复复的折腾搞得他已经麻木了。陈老伯那张充满苍桑感的脸上已反映不出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当儿子陈根生打电话告诉他这次是切切实实的真消息,“南德里”路口拉起了动迁的横幅标语,动迁办公室已在金陵东路上安营扎寨,他这才信了。陈老伯两眼闪着泪花,颤颤巍巍的对老伴说:“老太婆,这次是真的了。你好福气,在我们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老房子动迁真好,你想与儿子孙子一起居住的愿望可以实现了。”

  老伴满含热泪幸福的点点头,看着陈老伯说:“熬到头了,熬到头了。等动迁完了,能与儿子孙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过段日子,死了也能瞑目。”

  “南德里”典型的沪上石库门老房子。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申城为谋发展,同时追求自己的大都市的定位而大兴土木。邻近成片的老城区得到了动迁改造。陈老伯现在居住的女儿女婿买下的二室一厅就是当初成都路高架改造时的动迁房。当地政府为树立城市高大上形象,正成片成块的将老城厢通过动迁的形式,将原住地居民变相的赶出城市中心地带。世纪交汇之初,更是加快了城市老城区的改造过程。浦东陆家嘴区域形成了金融贸易区,区域内新楼林立。上海轨道交通呈网格化发展。内环,随着西藏路、淮海路以及人民广场上新建的高楼大厦已经连成了片,天空上密密麻麻都是钢筋水泥的踪影。在这些庞然大物的映衬下,仅存的老建筑显得又矮又丑。老城区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进一步大面积动迁已在所难免。但在数年后,上海老城区的改造步伐突然放缓,人民路老北门遂道出口就到了陈老伯原先居住的家门口,那时就听说借东风他们这一片老城区一齐改造,可不知什么原因老城区改造在他们那边曳然而止。陈老伯的女儿陈秀珍清楚的记得她家从弄堂里拐两个湾出来就是山东路与人民路交界口,那时嘴馋了就到林伯开的东北水饺店吃上二两猪肉白菜馅的水饺,看着11路电车挂着小辫来回穿梭。现在林伯的水饺店因人民路拓宽已经拆除了,因这一片老城区未拆,林伯老屋地基一片荒芜,不知何时在墙角根长出的柳树却很是兴旺,高度已与老房的三楼亭子间平齐。

  二十年过去了,物是人非。原先的“南徳里”原貌未动,增加的只有危机感:有钱的主儿别处买了房子搬出去住了,将老屋出租等着动迁来获得丰厚的回报;没有条件的只能继续住下去,苦苦等待着动迁的福音。在这漫长等待的日子里又有多少人因生老病死未能等到动迁这一天。

  李明刚清晰的记得,当初他追求陈秀珍时,老丈人是反对的。原因现在看起来很可笑,就因为他是浦东人。当时的浦东仅沿着黄浦江一侧对应浦西所属区域划入杨浦、黄浦、南市市区范围内,社会上流传着“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的说法。那时浦东交通落后,仅有的几条公交线路屈指可数,公交车的间隔班次还特别的长。要不是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对岳父岳母又及尽孝道,他怎能迎娶貌美如花的陈家大闺女。婚后,逢年过节陪夫人去看望岳父岳母,由于来回二十多公里路途,吃了晚饭回浦东的家多有不便,来趟浦西不容易,干脆来了就住一晩上,一来呢能让媳妇与母亲好好说说体已话,二来这附近有一古玩市场,第二天一早起来去逛集市碰到运气好能淘几件自己喜欢的稀罕物。有了孩子后这一传统就进一步发扬光大了,每次来不是带孩子去城隍庙九曲桥游玩就是去大世界看哈哈镜。令李明刚印象深刻的是,老式石库门房子外墙是灰砖结构,内部都是木头组成,有所谓的前楼、后楼、亭子间、二楼阁、三楼阁,岳父岳母住的是二层阁楼,李明刚的大舅子结婚住三楼阁。二层阁楼在底层与二楼楼梯的中间,楼梯呈75 °角度很陡。进门后二层阁宽度三米多点,,纵深有七米,采光极差;标高一点七米,李明刚一米八的个头,进二层阁撞头是家常便饭。大舅子婚房三楼阁则是高大宽敞明亮,有二十来平方米。由于是节假日,一起来老丈人家的还有小姨子妹夫,到了夜晚,女人孩子挤在大床上睡,男人们晚上睡觉打地铺,由于没有卫生设施,年纪稍大的居家有马桶,年纪轻的家庭就备有高脚痰盂,以解燃眉之急。每当夜半三更隔壁邻居有人小解,尿液与痰盂的清脆碰撞声清晰可闻。更绝的是由于人口密度高,卫生条件差,老鼠蟑螂更是泛滥,大白天能看到老鼠到处乱窜,到了晚上那更是它们的天下,整个石库门建筑到处都能听到看到它们活动的踪迹,一不留神老鼠就从你身边的任何地方窜过。更要命的是五更天弄堂里传来倒马桶的吆喝声,老人们这时就起床拎了马桶去淸洗,年轻的丈夫们怕别人说惧内,又怕别人看见起个大早赶紧去倒高脚痰盂。这时的木头扶梯“咚咚、咚咚”的响个不停。那还能睡得着,打地铺的男人们赶紧起来到外面的公共厕所去吧,都憋了一个晚上了。

  时光如流水,李明刚夫妇作为“文革”后的第一批应届大学生,在那遵重知识分子的年代,在单位干得还行,都当上了小头头。当时夫人提出,爸妈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况且父亲干了一辈子的翻沙工,有矽肺职业病,这么陡的楼梯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对得起父母。李明刚想想有理,就这样在世纪之交自己居家附近,买了套二房一厅的二手房接爸妈过来,让他们享享清福。李明刚则放弃了购买家轿的计划。

  十几年过去了,时间到了2015年9月。耄耋之年的陈老伯听到老宅要动迁的消息着实兴奋了几天几夜,喜忧参半:喜的是动迁了,在有生之年可以拿房拿钱,老俩口心里一直有个愿望:陈家祖籍是宁波人,根据老传统叶落归根,住在女婿买的房子里总是外人,虽说女婿对他们不簿,从买房子那一刻就说会将他们颐养天年,但这总归是外姓人的房子。忧的是儿子会接他们一起住吗?自从他们从浦西搬到了浦东,儿子孙子只是逢年过节来看看他们,三年前陈老伯突发脑梗,女婿女儿及时将他送到医院抢救,虽说恢复得不错,但身体大不如前,这三年来,毛病就没有离身过,去年前列腺肥大尿潴留,还是女儿女婿送他去医院插导尿管导尿治好了他的毛病。最近,浑身皮症又是女儿女婿无微不至的照顾,送他去看病又托其他朋友为他配药,这段时间是女儿每天早晨用推车去一站外的医院做激光治疗。到现在风烛残年,这全身的毛病儿子还会照顾他吗?陈老伯越想越不敢想,但老伴执着的回归愿望总得满足她。

  九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大舅子来到李明刚的家送动迁办的动迁细则。如今的陈根生一幅生意人的派头,带着一幅钛合金的半框万宝龙眼镜,一张瘦削的脸庞,脖子上挂着一根80克的金项链。一只小牛皮坤包随身不离。

喝了几杯酒下肚大舅子陈根生无比激动的说:“小李,我很感谢你对我父母的照顾。你知道当初你买房把我父母接走对我是多么大的打击,使我无脸在‘南徳里’生活下去,从那以后我就想活出个人样来。单位效益不好,我办了协解。拼死拼活在外面做小生意到现在我也算有几个铺位的人,房子也买了,面子也有了。这次老房子动迁正是天助我也,作为陈家长子,我一定要将父母接回去一起住。”说完一扬脖子一大杯啤酒灌了下去。

  “哥,你这次可是作了一个正确的决定。你知道宁波人最讲究父母与儿子孙子一起住,你是不知道父母亲有多想你们。”妹妹陈秀珍满脸高兴的说。

  “嫂子身体最近怎么样?”李明刚问。

  “眼压很高,你知道她高度近视,经常眼底充血,要人照顾。”

  “如果你把父母接回家,你的负担会很重。”李明刚说。

  “哥,你怎么到昨天才告诉我们动迁的事,要不是表哥前几天来电话关心爸妈的健康情况,顺便告诉我们老房子要动迁一事,我们还蒙在鼓里。”陈秀珍带着责怪的语气说。

  “不好意思,最近实在是太忙,忘了告诉你们。”陈根生说。

  “这次动迁,具体政策如何?”李明刚问。

  “数砖头,我上面三楼阁最起码可拿二套房。”

  “那爸妈的房子可拿多少?”陈秀珍问。

  二层阁层高太低,可能要打些折扣。”陈根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爸妈年纪大,拿钱合算。”

  不经意间,陈根生又两瓶啤酒下肚。

  “当初怎么会去将一本户口本一拆为二,现变成我一套,爸妈一套,爸妈的户口本内还有小妹的户口,你说小妹她凭啥这次也可参加分配?”陈根生越说越激动,最后站了起来。“这是陈家门的财产,她有什么资格分一杯羹?!”

  “哥,如果没有这次动迁,你会接爸妈一起住吗?”陈秀珍问。陈根生自知失态,支支吾吾地说:“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很感激你们这十几年对爸妈的照顾,如果拿到钱我会考虑你们的。”

  “不用,只要爸妈幸福,我们可以放弃。”李明刚说,“动迁对爸妈来说是桩好事,但在一大笔财产面前就怕不淡定,小妹家条件比较困难,别在利益面前六亲不认。”李明刚继续说着。

  “凭啥。哥,这十几年你都干啥去了?爸生病住院联系你,你总找各种理由姗姗来迟。妈刚来这里不习惯,每逢小孩放寒暑假就吵着要回去,说是不放心大孙子。你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也不好好管教,大学都未能考上,老妈回去还不是去照顾他?一来二回的老妈在你家第一次腰椎骨折你瞒着,第二次骨折你瞒不了了才来告诉我们。直到现在妈还落下病根,你说老爸老妈你接回去怎么照顾?不要只看到这次动迁的好处、利益,你回去好好想清楚,还有与嫂子好好商量商量再下决心。”

  “你别说了,”陈根生恼羞成怒,“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把爸妈骗到你这里,不就是想图他们的财产。”

“你结婚后爸妈做牛做马好吃好喝伺候你们,我买房接爸妈过来只是想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那时动迁八字还没一撇,十几年过去了,妈卧病在床,经常流露出想回老家的意愿,你做了什么呢?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陈秀珍哽咽着说道。

  “根生,喝了些黄汤就胡说八道。”陈老伯不满的说道。

陈根生醉眼朦胧,一脸懵逼。

  三天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陈根生主动打电话给陈秀珍认错:说是这天酒喝大了,胡说八道。同时转告嫂子的意见:陈根生只负责自己三层阁动迁的事宜。爸妈二层阁由于考虑到父母年事已高,全权委托两位妹妹负责。但根据政策只能由其中的一人负责代表租赁人的权益。到底由谁来做委托人听爸妈的决定。

  陈秀珍与陈秀林姐妹关系很好。这天她们相约去看看老房子同时去动迁办了解一下具体的动迁事宜。

  动迁办设置在金陵东路靠近金门路上。姐妹俩约好十点碰面,当她们如约来到动迁办时只见铁将军把门,铁门旁一牌子上面有办公时间:接待时间下午1:00至晚上9:00,边上一长溜的贴着这次动迁细则。姐妹俩决定先去老房子拍照、录像,回家后给老爸老妈看。先从金陵路开始吧,陈秀珍拿出mini iPad 沿途拍摄着。耳边回忆起爸爸在她小时候为她讲的金陵路的前身今世:这条路过去叫法大马路,这里是法租界。现在的延安东路过去是洋泾浜,西藏南路是周泾浜,人民路是护城河,脑海中浮现出她现在在浦东的住家,浜沟纵横:门前有曹家沟,不远处为高桥港,都还保留着原始风貌,浦西的原始风貌只能在博物馆中去寻找了。“当心。”陈秀珍被妹妹拉了一把,只见一辆电动自行车从她身旁飞驰而过,吓了她一跳,同时把她的思绪带回到现实中来。

  “秀林,金陵东路与原先比冷清了许多。”

“相差甚远。”陈秀林回应着:“姐,你看现在是所谓的‘乐嚣街’,前几年还搞成装潢建材一条街也兴旺了一些日子,但随着大型装潢建材广场的出现,这里就逐渐没落。现在比较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时的金陵东路是多么的热闹和繁华,在靠近外滩的地方是购买船票的地方,前往宁波、舟山都要在此买票,再到十六铺乘船。每年的寒暑假,这里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往事回忆中的陈秀林陶醉在儿时的幸福时光。

  “是啊,那时南京路的主要店家在这里都开有分店,金陵东路称为第二条南京路。”陈秀珍如数家常的说着。

“姐你现在拍的东西爸妈快都不认识了。”,“是啊,自从老妈腰脊受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老房子,快十年了。原先的老介福尼绒绸缎分店、培罗蒙西服分店、朋街、冠龙这些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店家都不见踪影了。”陈秀珍憧憬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姐妹俩沿着金陵路边摄影边聊着慢慢地来到了山东路口,往里一拐十米开外,一弄堂门口上方“南德里”三个字在门洞上方的砖墙上镶嵌着,“姐,将‘南德里’三个字多摄一会儿,这是不会变的。”

  弄堂里助动车、自行车无秩序的摆放着,弄堂的空中凉晒着各式衣物,五颜六色的衣物在微风中摇曳着,弄堂两侧的水沟内泛着食物残渣,一家门口的水槽旁有一死老鼠,上方的水龙头滴着水下方有一盛水的脸盆。陈氏俩姐妹顺着弄堂慢慢地朝内走着,朝左拐了两个湾来到了她们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老房子:南德里20号,光这一个号牌里面就住着十几户人家。整个“南德里”住着几百户人家。看着阵旧不堪的砖墙,摇摇欲坠的木窗,陈秀珍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想想如果没接爸妈到自己家去过,这么大的年龄在这破败的地方怎么生活,要付出多少的艰辛?看着边上一老奶奶拿着痰盂颤微微的走过,陈秀珍感叹道,这里如果再不动迁改造,在繁华都市的表像掩盖下,谁能了解这里的市民的生活与这个时代产生了多么大的脱节。

  “姐,你快来看。”陈秀林在楼梯上叫着她。

  “怎么了?”陈秀珍定了定神,赶紧走进了黑咕隆咚的门洞里,走到楼梯中央只见一丝光亮透了出来,陈秀林摸索找着了开关打开,陈秀珍呆住了,这那还是原先她们居住的地方,靠门左侧的方台上啤酒瓶七八个,塑料袋中的食物散发出一股变质的酸臭味,靠右侧原先放沙发的地方现在是一张大床,床上到处是凌乱的工作服,里面原有的一张大床上也胡乱堆放着衣服,地板上脏兮兮的,看情况这里晚上住好几个人。

  “不是说好的爸妈这房子不出租吗。”陈秀林说。

  “对呀,前二年大哥在外面买了房子一家子搬出去住了。到爸妈这里来说起准备出租自己的三楼阁,还问爸妈是否愿意将二层阁也出租,妈当时就说了,坚决不出租,还说哥可以将三楼阁不用的东西存放在二层阁。妈说,爸和妈的寿衣都存放在老屋中,绝对不能出租。谁知道他还是租出去了。”陈秀珍无奈的说着:“爸妈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姐,你打电话问问哥怎么回事?”

  “好,我这就打。”陈秀珍拔通了陈根生的电话:“哥,你将二层阁借出去了?”。

  “没有,你怎么问这事?”

  “我和秀林在老房,秀林有钥匙。我们是想拍摄一段录像和照片留着做纪念。你现在还住在老屋?”

  “噢,这房子刚借出去没几天,等我有时间向你们解释。”

  “你向老爸老妈解释吧!”陈秀珍气呼呼的挂断了电话。

  “他这人怎么这样?都说无奸不商,我原先还将信将疑,现在算是明白了。要不是李明刚提醒,我们今天不会来这里。谁知道他借出去多久了,骗鬼呢。想钱想疯了,我看他怎么向爸妈解释。”

  “走吧,姐。”

  “把里面那个灯打开,我拍几张照片再走。”

  下午她们准时来到了动迁办,分管这片动迁的老杜向她们介绍了这次动迁的一些细则和注意事项,特别关照如老屋出租,应及时收回。动迁签约后户主即产生效益,如借住人到时不搬,就无法产生效益,甚至可能被借住人敲竹杠的事。这次动迁给一个月的证询时间,同意动迁的居民户达90%以上就开始动迁签约,达不到90%则动迁办关门走人,五年后再说。

    陈氏姐妹俩还咨询了这次动迁是拿货币还是拿房的利弊,当老杜说如你爸决定拿房,可以拿两套房时,陈秀林赶忙问:“我可以拿一套吗?”老杜朝她看了看说:“这你们家自己商量。租赁房是业主作主。你拿多拿少由你爸决定。”

    陈氏姐妹俩出了动迁办的门,看看金陵路这条商业街: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在,来去匆匆的过客无暇顾及“乐器街”的存在,估计今后的游客是对“骑楼”感兴趣的观光客了。

    动迁的大幕即将拉开。

    三个月过去了。这天下午陈老伯突感不适,小腹鼓涨,浑身难受。

    老伴问他又说不清楚子丑寅卯,急得她马上打电话给女儿陈秀珍,“秀珍,你爸中午饭都没吃,没有小便,哼哼着叫痛,你快过来看看。”

  “噢,我知道了。你赶紧打电话告诉哥,我一会儿就到。”陈秀珍放下电话,六神无主,这可怎么办?早晨送他去理疗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不舒服了。

  “老公,爸生病了。你快回来。对,你别问了,把车直接开到爸住的地方。”挂了电话,陈秀珍赶忙穿好外套,带上钱就去了父母的住处。

  半小时后,李明刚驾车来到了蓬莱小区。

  陈老伯满脸涨得通红,痛苦的呻吟着。

  李明刚将手推车放到车的后备箱里,搀扶着老丈人坐上车,“秀珍别急,估计是急性前列腺炎发作,你坐在后排照顾好爸。”

    不一会儿,车就到了公立医院。挂急诊,经泌尿科医生诊断知是尿潴留毛病又犯了,去手术室插导尿管,1000毫升尿液排放后,陈老伯浑身舒坦。前后化了三小时,陈老伯危情解除。常言道:“活人能让尿憋死”,这话还真不假。

    从医院出来,已是华灯初上。苗圃路上熙熙攘攘,沿街小吃店顾客盈门。

    “爸,外面吃饭吧?”李明刚问。

    “好啊,中午饭未吃,肚子是饿了。”陈老伯精神好多了,轮椅也不坐了。

    李明刚将推车折叠起来推着,仨人走进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道鱼羮、一个小炒皇、又点了几个家常菜、二客小笼,在等着上菜的空隙李明刚问:“哥怎么还没来?秀珍你与他通电话了吗?”

  “出医院门时还与他通过电话,说是有几个客户要应付,完了立马赶到医院来,等他来黄花菜都凉了。我叫他完事后直接去妈那,别管他了。”陈秀珍不屑一顾的说着。

  “爸,你老拿定主意了吗?老房动迁后你是如何考虑的?”李明刚问。

  陈老伯怔了怔,迟疑了会喃喃的说:“靠儿靠不住,你看他也不知道在哪儿?听你妈的……”

  “爸,我还是那句话,你在这里十几年了,生活已经习惯了。别折腾了,挪地方对老人不一定好。当然,儿子要尽孝要接你们过去我不反对,但你一定要记住:老人一要有老房子,二要有几个老钱,三要有几个老朋友。千万不能脱手了。赶快吃饭吧。”服务员已将热汽腾腾的小笼包子端上桌面。

  吃完饭,剩余的打包。送爸回家已是晩上8点了,陈根生还是没有到来。陈秀珍打水在卫生间为爸妈漱洗,这是每天必须做的事。平时都安排在老俩口晚饭前完成,今天情况特殊,只能现在进行。李明刚见帮不上什么忙,坐在客厅里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动迁,如果没有这次的动迁,日子仍然是平平静静的。陈家儿女那会像现在这样高频次的来父母这。陈根生平时叹生意忙,要不是逢年过节他是难得来一次,平时打个电话问候问候父母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只可惜了父母的一往情深,李明刚知晓岳父岳母想些什么,每当有机会路过城煌庙或“南德里”附近就尽量多的拍些照片或视频拿给岳父岳母看看,偶尔打电话给陈根生的儿子叫他来看看爷爷奶奶,这小伙子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不好好跟父亲学着做生意,说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买东西全在网上,老爸的生意迟早会淘汰的,又没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据说每天在网上抄股,这与赌博有什么区别,能养活自己?三十岁的人,也不知道找个女朋友,老太太还等着抱重孙呢。但愿这次动迁是个转机,有房有钱拿,能了了老太太的心愿。小姨子陈秀林和妹夫一个单位,由于效率不好,十年前都办了协解,各自在外面讨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前年趁着儿子还未工作,符合条件东拼西凑买了套经济适用房,总算是儿子的婚房解决了。明年儿子就将大婚,女方要的十万元的彩礼钱还未着落,正愁着,动迁的好消息来了。由于户口挂靠在“南徳里”老屋中,据打听如这次根据人头动迁,最少托底数不少于二十五万元。如果这次动迁决定拿货币,李明刚认为这二十五万元应该给小姨子,问题是到现在还沒有明了岳父岳母最终决定是跟着儿子过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如果老人家决定与儿子过,李明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无可厚非,毕竟这是中国人的老传统。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岳父岳母来这十几年的情况看,他们从没有将这里视为自己真正的家。记得接岳父岳母来时,他们只带了些换洗衣服及有效证件,现在的一切都是这边置办的。二年前陈根生买了房子搬离老屋。这次难道他会接父母回去同住?动迁的利益实在太大,今天他来,再将将他军。从岳父岳母老房动迁的利益最大化考虑,还是拿房子好,只是这次动迁房源都是郊外,如浦东南汇县的惠南镇、松江新城等,离市中心很远。另一种方法拿货币后,在合适的区域自己买房。正当他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时,陈根生来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小李幸苦你了。”随后走到里屋看他老爸去了。

  “你怎么到现在才来,饭吃了吗?”陈老伯边说边从床上爬起来了。

  “爸,当心尿袋。吃过了。今天正好有笔生意要谈,所以来晚了。”陈根生将陈老伯插导尿管的尿袋拿起扶他在床沿上坐好。

  “谈没谈成?这段时间生意还好吧。赶紧去吃饭,正好有饭店里打包回来的饭菜,你吃了。”陈老伯张罗着要站起来。

  “爸,躺下。你激动什么。”陈秀珍不客气地拉开陈根生,“舒服了是不是?差点老命都没有了,现在饭吃饱了有精神了,想起来?躺下。”不由分说把陈老伯按到床上躺着。

  “对对对,你躺着着吧,听秀珍的。”陈根生边说边退到客厅里去了。

  “哥,你不要一到就谈你的生意。谁用着你的钱了?”陈秀珍忿忿的说着,

  “妈打电话给你,你就不能扔下生意赶紧过来,都什么时候了。钱、钱、钱,你都钻到钱眼里去了。”

  “妹说得是,都是哥不好。哥给你赔不是了。”

  “根生,你吃饭吧。”母亲说。

  “好。妈,那我就不客气了。”陈根生打开桌上的饭盒,去盛了碗饭,三下二下把打包回来的剩菜都吃了。

  李明刚泡了两杯茶,给了陈根生一杯,自己一杯,随后将岳父今天治疗的过程向陈根生作了介绍。

  “哥,爸去年这个时候就发生过一次,将近一年又犯了。医生说他这个年龄,又发过脑梗,不宜手术治疗,药不能中断,要长服。”林明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问你个事,这次动迁你到底是何打算?爸妈想跟随你你考虑过没有?”

陈根生犹豫了下,看看今天不给个明确的答复是躲不过了。“小李,你是知道我的。你嫂子现在是要有人照顾,出不了门。我生意不是说不做就不做,接爸妈一起住我是力不从心啊。”陈根生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妈,不是儿子狠心,实在是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个屁。什么狗屁生意,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你不就是卖家用电气吗,现在谁不是在实体店看货,随后在网上下单购买。你在商场租的柜台关门是迟早的事。”陈秀珍一点不留情面,“你为什么不能马上停止做生意?你今年已经享受一份退休金了,再说这次动迁你自己的一份起马可以拿二套房和一笔现金,你接爸妈一起住还能亏了你。是不是阿嫂的主意,爸妈对她可是不簿,人要凭良心。”

  在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岳母开始哭泣了。

  “小李啊,你比我儿子都好,我不走了。”岳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着。

  “妈,你就在这里放心住着,我们照顾你一辈子。”陈秀珍陪着母亲一起掉眼泪。

    李明刚知道,岳母说出这话表明她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怀有的一丝幻想被儿子浇灭了。岳母大人这次是彻彻底底死了心了。而李明刚想甩掉包袱的希望也同时破灭了。这到底是悲是喜呢?李明刚欲哭无泪。

  “秀珍,你陪哥聊聊。我先走了。”

  李明刚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行驶在宽阔的世纪大道上,前方陆家嘴的天空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鹤立鸡群的东方明珠电视塔、上海中心大厦…披挂着光怪陆离的彩带,争奇斗艳,好一派盛世的景象。

  围绕着陈家动迁带来的财富,李明刚知道陈根生的为人,不会这么简单就此结束。去年,李明刚单位一同事,父母的家在浦江沿岸,老房动迁,兄弟姐妹为了争夺父母财产闹得不可开交,最后上了法庭,在利益面前哪里还有亲情可言!

一场暗战正在展开,暴风雨即将来临。

                             

四 

  云开日出。北方来的冷空气吹散了停留在申城多日的雾霾,天空露出了久违的蓝天。

十月一个星期三的晚上,陈秀珍兴高采烈的对李明刚说:“今天我去了父母的住宅,你猜我妈是怎么说的?”

  “说什么?”

  “我妈要我们去看看附近的房子,如果合适等动迁款下来就近买一套。”

  “你妈铁了心一辈子住在这里了?!”李明刚脸露怀疑的神态。

  “这很好理解。你想爸妈年岁大了,折腾不起。我哥那有精力来照顾爸妈。晚饭后我们去附近的房产中介看看房源价格,如有可能我想最好是住在一起便于照顾他们。”

  “你哥就这么轻易放弃了?爸妈的动迁款有三百来万吧,我看还是先你们兄妹聚在一起好好商量商量父母的补偿款如何动用。你哥是生意人,如果不好好商量,今后会有麻烦的。”

  “爸妈说了算,我们兄妹之间会碰面商量的。别磨叽了,吃完饭去看房源。”

  十多年的功夫,申城房价像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窜。房地产作为国家支柱型产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是它有一个很长的供应产业链带动对经济增长。例如像钢材、水泥、煤炭等等。李明刚记得2001年他为岳父母买的七十多平米的房子也就二十万不到,现如今这套房在市场的价格值二百多万。像做梦似的,他现在是一个拥有百万的富翁了,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想想也对,周围的同事家有老房子的,通过动迁身价转眼变成千万富翁的比比皆是,社会上流传着:想要富靠动迁。在中国这块神奇的土地上,没有什么实现不了的,有的只是你想不到。

街上灯火通明,蠕动的车流使人有一种窒息感。繁荣造就了城市的边缘无限的扩大。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农田,只有孤零零的几幢宿舍楼,现如今已发展成商贸、学区、医院为一体的社区。四通八达的交通,道路上是车水马龙,每到夜晚降临,沿马路两侧会出现大量的烧烤摊、杂耍,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最晃眼的就数房屋中介。相隔四五十米就有一家房屋中介,有一间门面的,也有装修豪华的连着几个门面的,相同的是每家房屋中介都是大玻璃橱窗,橱窗上贴满各处房源,有买的有租的各种房屋信息。有的中介门口站着年轻的帅小伙或貌美的姑娘,身上都是一色的商务套装,手中拿着厚厚一迭的房屋广告满脸堆笑,强行分发给路过的行人。

  李明刚夫妇走访了几家房屋中介,了解了当下各地段的房源和房屋的价格情况,如想与岳父母居住在一起,建筑面积在一百二十平米左右的三居室,价格起码在四百八十万朝上,如将岳父母现在居住的房子卖掉加上动迁款勉强凑齐一套三室两厅的价格,这还未算上大于九十平米的居住房它的起税点还得多付百分之二的个税。

  “老公,原想父母的动迁款是个不小的数字,想不到在买房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你的美梦圆不成了,现在知道什么叫穷人吧。”李明刚有点幸灾乐祸。

  “大房子是买不起了,要不就在父母就近处买套一居室的房子便于照顾父母的衣食起居。”陈秀珍无奈的说。

  “听你的。”李明刚笑着说。“秀珍,下个月动迁就要签字确认了。给根生秀林发个微信,叫上阿嫂妹夫一起在秀林家附近找家饭店订个包房,好好商量一下父母老房动迁如何安排。父母健在,动迁绝对是一桩好事,千万不要为动迁款伤了兄妹们的之间的情份。”

  回家后陈秀珍在陈家门群聊中发了这么一条微信:“南德里父母老房动迁在即,如何动迁,是货币分房还是拿动迁房,根生、秀林都应该好好思考一下,想想如何走好下一步。这笔财产不是一个小数,据动迁办人员讲值300多万,老实说这么大一笔财富放在面前每个人都不会淡定。这是一桩好事,但在好事面前如得不到好的结果这是可悲的,特别是搞得兄妹不和这更加要不得。特提出以下几个问题大家都深思一下:1、秀林自己去动迁办仔细询问户口在内应得的利益,如人头费是多少,是否可以享受一套房。2、父母是我们兄妹仨的父母,2001年至今接到我这里尽孝已有十余年,今后父母养老送终如何办?3、大家都全盘考虑一下,多拿几套方案约个时间找个饭店包房浦西浦东都可以,三个子女,三个配偶一起好好商量一下,最好形成一个协议,公证处公证一下,父母要同意。我的意见:父母这次老房动迁,无论他们与谁住在一起,父母必须要有自己的房子。最后再提一点:利益与责任必须捆绑在一起。”

  消息发出去后很快得到了陈根生和陈秀林的回应,兄妹三一致商定下星期四晚上六点在陈秀林居住地附近的申梦大酒店见面。

  一晃双休日过去了,时间到了星期一。与往常一样,李明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开车往家赶,这几天特别不顺,平时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段时间需四十来分钟。李明刚想想觉得不可思议,这道路,没有一年不开膛破肚的,虽说道路断断续续半面开挖,因是双向单车道,上下班高峰时段,车流量一大,个别患有“路怒”症司机抢跑道,这不刚转过一个弯就堵死了。

李明刚从副手座上的包中拿出手机想查看短信,这时电话铃响了:“喂,老婆是你。什么?你爸妈决定跟你哥一起住?好事⋯你别动气。我知道,晚上一起过去。”按理说这次老房动迁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祖籍浙江宁波的陈老伯想叶落归根,享天伦之乐是顺理成章的。养儿防老,陈根生是个生意人,他不会不计算清楚的。

  汽车一动不动,李明刚百思不得其解,陈根生这唱的是哪一出?记得每年春节的初二,方家老老少少一起早早的到岳父母现在居住的地方来拜年。每当夜幕降临,晚餐使将结束之时,陈老伯总会提起回“南德里”老家这个话题,这时陈家子女会以各种理由来劝说父母安心待在这里养老,现在的“南徳里”是如何的不宜居住,儿子陈根生更是对父母说目前生意的忙碌,自己这几年连一个休息日都没有,自己家的老婆孩子都无法照顾哪有时间来照顾年迈的父母亲?最后不忘说几句李明刚代他照顾父母的感谢话。看到岳父母无助无奈的表情,逼得李明刚赶紧表态会好好的赡养老人,使岳父岳母安心的住在这里。记得四年前的春节,偶感风寒的岳母卧病在床,陈老伯在晚餐时又提起了想回“南德里”终老的愿望,李明刚清晰的记得陈根生当时说的话:“好,你们回去!我到外面每月五千元借房去,我把我的房间腾出来让你们住。”从此以后,每逢过节,岳父就再也没敢提起过这一话题。

  车终于动了,后面的车使尽按喇叭,终算把李明刚从思绪中唤醒了,慢慢悠悠的使过了这段开挖的道路,过了两个红绿灯,道路顺畅了,李明刚定了定神,加快了车速,半小时后车驶进了自己的小区,待他把小车停稳,天空已暗了下来。

一进家门,只见陈秀珍气呼呼的直嚷:“明刚,你评评理,今天我去妈那里送吃的。一进门我就觉的不对,妈问我‘秀珍我跟根生去住你不会反对吧’,我就纳闷了。妈怎么会这么说,爸在一旁说:‘儿子与孙子昨天晚上来过了,前几天你与我们说买三房两厅买不起,我决定将自己的动迁款与你哥的合在一起,我和你妈年岁大了,需要与儿辈们住在一起有照顾,与儿子一起过。怎么变化得这么快。哥也不与我们商量,想钱想疯了。”

  “这是好事,爸妈的心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他们不一直在等待机会想与儿子孙子住一起吗?”李明刚安慰着。

  “我不是反对爸妈与哥一起过。我哥为什么搞突然袭击?他有这个能力吗?说好了星期四一齐商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打什么亲情牌。”

  “你冷静,你是否能这样想:别去想这次动迁的事,就是你哥良心发现接爸妈尽孝心不就完了。”李明刚好言相劝着。

  “也不知爸妈怎么想的,阿嫂身体不好,他还以为爸妈年轻还能照顾他们?他们是需要靠别人来照顾的。”平静下来的陈秀珍喃喃地说着。

  “吃了晚饭去看看爸妈吧。”李明刚说。

  ”噢,正好。客厅里一盏灯坏了,估计是灯管坏了你过去换一下。”

  晚上八点,李明刚与陈秀珍来到了岳父母的家。客厅里电视机开着,岳母靠坐在沙发上,岳父看着越剧《盘妻索妻》,口中跟着轻轻哼唱。客厅中二盏吸顶灯靠里面的那盏亮着,外侧的一盏时不时的闪烁着,看上去环型灯管年久老化了。

“爸,什么事这么高兴?”李明刚与老岳父打了声招呼,“妈,灯坏了我来修理。”

“小李来了。好,你当心点。”岳母回答着,一张平时愁容满面的脸泛着喜悦的色彩。

  李明刚从天井搭出的配房中搬出铝合金扶梯,爬上去麻利的拆下了玻璃灯罩,一看灯管接头处已经发黑,拨出接头,不料由于时间久了镇流器与灯管联接的接头外面包裹的塑料脆化成粉末状的剥落下来,接头灯管全得更换,好在李明刚早有准备,从大橱顶上拿出备用灯管,又从工具箱中找出备用接头,更换接头装上新的环型灯管,最后将玻璃灯罩复位,爬下扶梯将它放回原位,整个过程化了十五分钟,这时岳父已将修复好的灯打开,客厅亮了许多。这么多年了,李明刚知道,家中无论什么东西坏了,必须第一时间修复,要不岳母的唠叨声会不绝于耳,其他比如俩老的退休金到日子一定得到邮局取出,一天也不能耽误。

  “爸谁来过了?”李明刚指着茶几上摆放的水果故意问着。

  岳父看了一眼陈秀珍,“根生来过了。”

  “噢,根生来过了。”

“还带着孙子,平时叫他们来都不来,偶尔来一次也是空着手,这次怎么良心发现了,还带水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陈秀珍嘲笑着说。

  客厅电视柜上摆放着的电话铃响了,岳母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柱着拐杖兴奋的去接电话,只听他们母子俩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根生,今天空调买掉几台?噢,没有啊。我很好,你自己注意身体,晚饭吃了吗?自己带的?要加热再吃,早点回家。”

  “妈,别挂电话,我跟哥说几句。”李明刚说着走了过去。

  “哥,你好。听说你准备接爸妈一起过?”

“小李,不好意思没来得及与你说。我妈提出的要跟我一起住,你知道这么多年了我也没好好尽孝,幸苦你了,这次我下了决心与父母一起过。”

“这是好事,只不过你早点与我们沟通不是更好吗。那星期四你看还有必要见面吗?你与秀林联系下再说吧。”

  李明刚挂了电话, 看看还在气头上的陈秀珍,简单与岳父岳母聊了几句,拉扯着将陈秀珍带离了父母的家。

  出了小区,迎面而来的习习凉风吹拂着脸颊,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在灯光的映射下摇曳着树叶,交通银行门口有一群老人随着音乐在舞动着身姿,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李明刚心情舒畅,想想今后少了多少麻烦,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陈秀珍愠怒的问道。

  “我在想,是什么原因使你哥作出了这么重大的决定。”

  “钱,钱。他说过多少次了,他是陈家的继承人,他还为陈家延续了香火。大后天也不用商量了。”

  “我看大家还是见个面为好。事情既然已经挑明,你哥应该挑起肩上的担子。爸妈平时生活中的一些注意事项、什么应该忌口、吃的药也应该给他一个交代,再说你妹秀林的人头费也应该落到实处。”李明刚心平气和的说。

  “要去你去,我不去。”陈秀珍怒火难平,“爸妈这不是糊弄我吗,前几天还叮嘱我们去看房,说变就变,也不知道他们私下里捣什么鬼。我回去就打电话给秀林,看她知道什么。”

  陈秀珍加快了步伐,李明刚哪还有心思看风景,赶紧跟上老婆的脚步回家。

  陈家姐妹通了电话,秀林告诉秀珍,妈要与根生走她也是刚与陈根生通话后得知,而且陈根生通知她星期四申梦饭店聚会取消,说是姐夫要求的。

  “胡说八道,李明刚与哥通电话我在一旁。只是叫他证求你的意见,我明白了,他不愿意与我们商量,这是要独占爸妈的动迁款。”陈秀珍说完挂了电话。

  李明刚听完她们通话,感觉到动迁这桩事不会这么简单,暴风雨要来了。李明刚记得与夫人陈秀珍谈起过岳父母这次动迁款的话题:爸妈有能力由爸妈决定最好。如若不行,则由陈家子女们商量着来定这笔动迁款的用途。最好的分配方法就是一分为五,三个子女每人一份,爸和妈的两份应该归养老送终的这一家,如果陈根生接爸妈同住,陈秀林该得到的人头费应该给她,虽说我们接爸妈来这里住了十几年,你就认为是尽孝道,如果爸妈你哥愿意给你一些补偿,作为女儿你可以笑纳,如果没有也不必强求,只要爸妈高兴能健康长寿就好。但是,如果你哥有困难无法接爸妈过去生活,而你爸妈又愿意终老在这里,上述方案,原本想在星期四陈家子女大家见面时谈,同时也可听听他们各自的想法,现在情况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陈根生决定带父母走,这到省了许多事,不用再去担心岳父岳母的百年后的大事了。

  事情到此,陈家老房动迁陈老伯与老伴总算修成了正果:老人的最大愿望能在有生之年与陈家子孙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就要实现,这是人生的最大幸亊。陈根生决定做出后,在那个星期四的晚上,兄妹仨还是见了面,只不过不是在申梦大酒店,而是他带着他的儿子一起来到了父母现在居住的地方。这天,李明刚尽地主之谊,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感谢陈根生接父母一起住尽孝,这么多年来对岳父岳母的照顾总算有了回报,陈根生由衷的向李明刚表示感谢,同时作出了许诺:小妹的人头费等动迁款下来立即兑现,考虑大妹这么多年对父母的付出,他会酌情作出补偿,至于补偿金钱的多少陈根生没说。

  根据节气已是入冬季节,但申城气温仍维持在二十摄氏度这一宜人的温度。只是小区内的绿化露出了深秋的寒意。陈秀珍这两天好似也想通了,但她对陈根生是太了解了,行孝永远不要犹豫,不要等。如果没有这次老房的动迁,陈根生不会接父母同住,为了使陈根生头脑不要发热,陈秀珍在微信群聊上发了微信:“陈秀珍告陈家兄妹:这几天经过冷静的思考有几个问题供陈家子女参考。父母安康盼到了老房的动迁,这是陈家门的大喜事。昨天到父母住的地方送早点与烧好的红烧肉、红烧鳊鱼,带去了一些蔬菜。同时见到了你们这几天送去的点心和蔬菜。感觉这段时间你们与父母走得勤快了些,但愿能长持与往。在与父母的交谈中了解到,母亲想换个环境;父亲想的是有钱了,怎么治好自己的病,舒舒服服的多活几年,至于在什么地方住无所谓。三个子女的为人、徳性父亲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虽说当初接父母来我这里纯粹是为了改善他们的居住环境(老房子的环境脏乱差,你们是知道的),我不知道这十四年我得到了什么,有的只是付出!刚开始几年我们是吃在一起,父母买些蔬菜由小李负责烧菜,那时小李出差机会多带回家的土特产也多,老爸过了几年的幸福生活。变化是在母亲腰脊骨折后出现的,医生吩咐母亲吃了睡,睡醒了吃,母亲把医生的话当圣旨,从那以后,母亲家中事一概不管,而且特别忌口,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家务事也一样不做,辛苦了老爸。当时正值我女儿要高考、要补习,回家时间很晚,鉴于这种情况,我们只能分开吃,但是父母的衣食起居我们是关心的,有了好吃的绝不会忘了父母。经济上我是绝不多拿父母一分钱,这个你们可以问父母,看看他们到我这里后,省吃俭用存了多少钱?!我在这里想要强调的是父母虽然住在我买的房子里,但兄妹仨的责任是同等的,这里的道理你们应该是明白的!2012年春节期间,父亲脑血拴,从这开始父母的衣食起居我都要关心了,因为父亲一个人出去买菜不行了,近三年的时间,风里雨里他们的吃喝那一样不是我在操心?!你们又尽了多少的责任?这十四年里你们谁为父母买过一件新的外套?父母住的房子水管漏水是谁来修的?灯坏了又是谁来更换的?水笼头换了几个你们知道吗?父母从“南德里”来我这里带了些什么?他们用的那一样不是新的,傢俱、电视、灶具、连洗衣机都用坏了二个,我与你们诉过苦吗?如果不是这次动迁,你们谁会接父母去自己家中小住一段?特别是哥买了新房后你又否想过要带父母去看一看?这个建议我向你提出多次,你都没有动静。在这段时间内,父亲脑梗一次,前列腺发作二次,那次不是我和小李及时送他去医院救治?父亲的皮肤病这几年每年都发,前几年在社区医院打几针就好了,今年变成了顽症,老不见好,医疗过几次,甚至将病历卡请我朋友帮忙送新华医院去复诊配了药但就是不见效,你们又尽了什么责任?上海看皮肤病最好的医院是华山医院,哥你是否想到要陪他老人家去看病?动迁了,哥你是怎么想的?!一会儿要接父母回家你来尽孝心,一会儿又说你只管自己的房子动迁,父母动迁由两位妹妹来负责,短短的时间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到底想得到什么?难道父母不是我们兄妹三人的共同父母?你要接他们过去尽孝心我不反对,但前提是你怎么保证父母在你那里就过得比我这里好?!你是否必须做到买房子与老人一起住?决不容许与父母分开住,父母有个头痛脑热第一时间陪他们去看医生?初始阶段也许能做到,时间长了呢?如果有一天他们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你还能服伺他们?你一人又要做生意又要照顾老人,忙得过来吗?我说的这些问题不是吓唬你,爸妈今年八十四五岁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这些情况。如果你为父母独立买套房子,只不过与他们就近居住,那你接他们过去还有什么意义?这些问题你如果没有好好思考,只不过是看到了父母动迁的财产,我劝你还是与我和妹妹好好商量,看看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父母动迁的最终目的是如何让他们过得幸福长寿。有病能否及时得到治疗,生活上是否能得到较大的改善,而不是谁都想霸占父母的财产,搞得兄妹不和。请你们各位好好深思。人都是感情的动物,父母在我这里生活了十四年,虽说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陈家子女在这十四年中如能经常来陪他们住几个晚上,陪他们走走聊聊,他们会有那么多怨气吗?哥,不是你想接他们走就能走的,以上我提的问题总要有一个答案吧!

李明刚看到陈秀珍在陈家门群聊上发的微信,心中暗暗叫苦:你这不是在出难题吗。更令人叫绝的是,到了当月的陈秀珍父母邮局拿退休金的时候她不去拿,父亲要自己亲自去拿,逼得母亲只能把儿子叫来去邮局拿钱;老人吃的药没了,陈根生赶快去医院配药,也难为了陈根生,每次来回少则四小时,多则六七小时,陈秀珍称这是让陈根生好好体验一下如何来孝顺、照顾老人。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这一切怎能难得倒陈根生?作为陈家门的继承人,陈根生在这段时间内担当起了照顾父母的责任。

  冬天来临了,申城真正意义上进入了冬季。北方来的寒风呼啸着施虐着,一夜之间梧桐树叶落满了道路两旁。

  陈家围绕着动迁的争斗似乎已经到了尾声。“动迁办”办的微信订阅号“征收你我他”最新快报:黄浦区71、73、74街坊地块摇号新闻据统计,黄浦区71、73、74地块共有居民1120户,截止12月15日共有1038户居民签约,其中875户参加摇号拿房,占比约84%。这次摇号由黄浦区旧改办牵头,外滩街道配合实施,摇号全程在上海大光明影院下午14:00举行,入场时间为13:30,可是居民们早已带着喜悦的心情,到达门口等待入场⋯

  李明刚在这期间在微信陈家门群聊中发了这则微信“11月26日在父母居住地大家见了面,场面很尴尬。其实问题的实质很好理解,父母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如果没有这次动迁,父母肯定终老在这里!有了动迁即可理解为有了财富,毕竟是300万的一笔巨款,谁不为之动心?从传统上说,儿子为父母养老送终天经地义,父母的愿望要求与儿子孙子一起过也属正常,问题的关键是父母有了财富立马想到的是儿子孙子,要把这笔财富传给儿孙,从而忘了是大女儿当初为了改善父母的居住环境买了房子请他们入住,特别是这几年随着父母年岁的增长,生活已不能自理,陈秀珍的付出是你们所不了解的,风里来雨里去,想父母所想,做父母所不能做的,但得到的是什么?是你父亲的埋怨和不满,她去与谁诉说?满腹的委屈只能化作泪水朝肚里咽。不想多说了,为父母着想特提醒如下:1、父母年纪大了,已到了耄耋之年,抵抗力下降,最好的方法是在老房子里安度晚年,但即然要与儿子一起住最好买装修好五至十年的,这时的房子稳定性好,对老年人的影响小。如果是新装修的,各种化学气味很浓对老人没什么好处;2、陈根生抓紧时间落实房源,事情已经挑明,时间拖久了吃亏的是父母,望能牺牲一下自己的时间,来父母处多照顾父母的衣食起居,接过去后这些事总是要做的;3、早晨的早点肉馒头、蛋糕、牛奶我会为他们准备好不用操心,今年他们俩人晚上吃的安眠药我会负责到今年年底,至于其他的老人用药,陈根生你幸苦下,为老父亲配上,不要中断用药(脑梗、肺科医院配药、前列腺、皮肤骚痒等等);4、中饭晚饭的荤素菜搭配要考虑好,老丈人说了想多活几年,陈根生你应上网查资料学点营养学。好了,最后想说父母在儿孙的照料下幸福长寿。”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前一个星期陈根生还算尽责。陪伴父母为他们洗衣做饭。喜得父母忘记了还有女儿。一次,陈根生陪同父亲去了一次肺科医院,这天是星期一,陈根生因从公司来父母处已是晚上,等伺候父母吃饭洗漱完毕已经是深夜,第二天还要为父亲去浦西的肺科医院配药,陈根生答应父亲一起去,当晚就住在了父母的住处。一大早陈根生陪父亲乘公交车到了医院却怎么也找不到老父亲的医疗卡,把八十三岁的父亲一个人留在医院,自己乘公交车再回父母居住处寻找医疗卡无果,待他再回到肺科医院在失物招领处找到父亲的医疗卡,父亲却不见了,最后在老父亲回家的车站总算找到了六神无主的父亲。挂号、配药,一个上午过去了。想想自己在商务中心的生意,陈根生咬咬牙叫了辆出租车请司机送老父亲一个人回家。急得在家的母亲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的打电话给陈秀珍,要她去小区门口接父亲回家。

  鉴于这种情况陈秀珍在群聊里又发了一个微信:“父母的房子看了如何?我认为,趁这次动迁的机会,你也可以尽尽做儿子的孝道,陈家门可以聚在一起,安度俩位老人的晚年,尽管在我这里居住了14年,但最终在有利益的时候老人想到的是儿子孙子,这一点我想得通。但作为小辈,动迁之后,他们的居住条件必须要比目前的好,尤其在以后的几年里,他们必须与小辈同住,如果还是分开居住,这对老人的照顾是不利的,也就是说,这次购房必须考虑三室一厅(或二室一厅),如果只考虑一室一厅,你把他们接过去的意义何在?作女儿的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在陈秀林的撮合下,兄妹三决定再商量一次 ,周五晚上到陈秀林家相聚,主题就动迁过渡期及以后两位老人的安置安排及打算。三兄妹进行了商讨。最后决定陈根生在一个星期内借房子接父母过去就近照顾。至于父母的动迁款则由父母决定。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陈根生不见踪影。陈秀林来电话了:“姐,哥说了,还是不借房子好,免得父母多搬一次家。”

  “他为什么自己不打电话?已经决定了的事为什么要反悔?他还是心疼钱吧!不借房子可以,父母的衣食起居都由他负责。”陈秀珍愤然挂了电话。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期间父母的生活由陈根生与陈秀林轮流照顾。

  李明刚注视着这一切,作为女婿事关陈家门的事他不便多说什么,但陈根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李明刚想想这样下去苦的是岳父岳母,得说道说道了。现在有微信真方便,李明刚就在陈家门群聊中发了微信“听我做女婿说几句:岳父岳母都八十多岁高龄,有生之年满足他们所想是子女的最大责任,如父母要跟儿子在一起,儿子也有能力、决心,还犹豫什么?岳母在这里疑神弄鬼,一会儿是水有问题,一会儿隔壁人要谋害她,底楼的房子他们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陈根生你不趁早接他们走,你这不是折磨你的父母吗?!你答应父母接他们过去,办法有的是:可以买房、租房、如果你真的有孝心完全可以腾出自己的住房让给父母住,这很难吗?父母想着享受天伦之乐,他们的心早已与你心心相连,你何必为难他们,这是你做儿子应该做的吗?” 微信发出后沓无音信。

  已是腊月,申城人家在背阴的阳台、天井做起了腊肉,风干鳗鱼。而这是陈老伯最喜欢吃的食物。李明刚记得,陈老伯刚来时的头几年,每年冬至过后底楼的天井中挂满自己做的风鳗、青鱼干、黄鱼鲞,待到风干至七成时拿来清蒸作下酒菜真是美不可言。春节待客时,宁波人喜欢的银丝芥菜、雪菜黄鱼、晶莹雪白的鳗鲞,配上自磨的糯米粉大米粉做的米糕、汤圆出现在台面上,那年过得真是有滋有味。陈老伯过来五年后,李明刚接过了这些活,每年的这个季节菜市场水产摊位有现买现做的东海青鳗、人工养殖的大黄鱼、草青、乌青,而且做好后可以代为风干。这天早晨李明刚按约定的日子去菜市场取了做好的鳗鱼鲞和黄鱼鲞,分作二份,驾车去了陈老伯的家。

  不一会儿,车驶进了篷莱小区。李明刚停好车打开后备箱拿了一份腌好风干的干货进了陈老伯的家门。

  “爸妈,这段时间身体还好?”李明刚问候着岳父母。

  “小李你来了。”岳母愁面苦脸的说着。

  “我给你们送吃的来了。爸,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鳗鱼鲞,哥如果接你们去住把这些带上。他忙,没时间去做这些的。”李明刚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厨房门口。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陈老伯突然冒出了一句。

  “妈,怎么了?”

  “小李,你比我儿子都好。”岳母哽咽着说:“是妈不好,是妈提出要与根生一起住的。小李你不要怪妈偏心,我们两个年岁都大了,想这次动迁是个好机会,如能与儿孙一起过几年死也瞑目了…”说着说着岳母声泪俱下,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看看,他还是我儿子吗?一个婆娘都搞不定。”陈老伯气喘吁吁的接着说:“我叫他买套三居室的电梯房一起住,原先答应好好的,昨晚上打电话来说搞不定,说是他媳妇照顾不了我们要求给她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分开过。小李你评评理,这不是骂我们老俩口拆散他们夫妻吗?”

  李明刚楞了,按理说陈根生接父母一起住,在这么大动迁款利益的驱动下,陈根生岂有不接父母之理?这次两户人家的动迁款足够在市区买套三室二厅的电梯房。接陈老伯来这里之前陈老伯与儿子媳妇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家务活老俩口全包了。自从媳妇为陈家门生了个孙子,陈家三代单传,这下不得了全家视媳妇为陈家大功臣,照顾的是无微不至,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李明刚想想也对,陈根生把她公爹公婆接来享福,这不苦了她做媳妇的,家理的一切她不打理谁打理。现在儿子要接父母回家,享天伦之乐谁来伺候他们?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爸妈,别急,我了解你们的心事。会把事情弄清楚的。”李明刚安慰了岳父母几句走了。

  三天后陈家兄妹又一起来到了蓬莱小区陈老伯的家中,商讨陈老伯的最终去处。李明刚从小姨陈秀林处得知陈根生萌生退意,决定将父母留在大妹处不再提接走的事,只是这动迁款如何分配得好好商量商量。李明刚明白了陈根生的来意,知道今天来者不善。只是他不明白,父母还健在,相煎何太急。

  一如既往,来者都是客,李明刚还是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有今年新做的新风鳗香、苏州羊肉馆现做的红烧羊肉、广东烧烤店现烤的全鸭、炒了几样时鲜蔬菜,考虑到陈根生一喝白酒容易激动,那就喝点黄酒吧。陈老伯很高兴,最近由于动迁的原因,子女们来得勤了,陈老伯就喜欢这样,最好每天有子女陪伴左右一起吃饭,这才像个家。但像今天这样的陈家子女聚在一起就餐对陈老伯来说是一种奢望,只是每年的春节才能有机会相聚在一起。

  酒喝三巡,餐桌上谁也不提动迁这桩事。李明刚想还是我来激一激陈根生吧。

  “哥,这次动迁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借房子的亊落实了吗?”李明刚问。

  “去看过了,准备借底楼房子先过渡一下。”陈根生呑呑吐吐的说。

  “好啊,底楼方便。每月多少房租钱?”

  “一般二居室的三千多,装修好点四五千。”陈根生支支吾吾的回答着。

  “十多天过去了,房子是借好了还是没有?”李明刚继续追问。

  “你问爸。”陈根生不情不愿的说着。

  李明刚知道这样问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还是单刀直落吧。

  “哥,你这次到底是接父母走还是不接父母走?”

  陈根生低头喝酒,不言不语。陈秀林呆呆的看着李明刚,陈秀珍拿着卷尺东量量西量量准备着父母离开怎么好好的将这房子装修装修,只有陈老伯津津有味的吃着红烧羊肉。一旁在沙发上坐着吃饭的老母亲(自从腰椎骨折后岳母再也没有坐在桌子上)默默的注视着发生的一切。李明刚连续问了陈根生三遍接还是不接父母走的问题,陈根生就是不回答,只强调了一下嫂子身体不好。

  “我来谈谈我的想法,”李明刚说:“哥如果接父母走,我什么话也不说了,这是你们陈家门的事,我不好插嘴。如果让两老留在这里,我认为我可以说话,因为这里毕竟是我的家。爸你说是不是?”

  “对,小李你说。”陈老伯应了一句。

  “ 我来说这动迁款的事。爸,照理这款不是我能说的,而是你作主,你来安排。”

  “小李我老了,再说我也不知道能拿多少钱,你说吧。”陈老伯眼睛一亮,听到钱来精神了。

“考虑到爸妈年岁大了,身体状况又不太好,如果爸妈留在我这里第一要务是落实爸妈百年后的墓穴问题,记得去年春节哥来这里与我说过爸要他考虑买双墓穴的事,趁这次有了动迁款赶紧行动,估计需用款二十万;二是爸妈今后如行动不便需请人照顾也需留出三十万吧,这两项就五十万去掉了。爸妈动迁款大数三百万左右,严格意义上说动迁就是老房拆掉买新房,爸妈总得要有自己的房子。根据政策还要去掉小妹人头费二十五万,无论爸妈是去哥那里还是留在这里,这钱必须给小妹。剩余的钱在二百二十万左右吧,就是在我这小区也只能买套二居室的房子。我想还是作一了断比较好,省得今后为爸妈的这点财产子女们再闹再争。”李明刚停顿了一下,还想继续往下说。

  “怎么个了断法?”陈根生突然大声的插了一句。

  “你别急,听我说。小妹再加二十五万,哥你也拿五十万。也就是说你们每人各拿五十万,你们看怎么样?”

  “你这是怎么算的?!”陈根生眼冒火星,一张瘦削的脸胀得通红恨恨的说。

陈秀林露出满意的神态,也不言语。陈秀珍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座位去屋内丈量去了。

  “这是商量,你们有什么好的方法也可以拿出来谈。”李明刚心平气和的说着,喝了口酒,吃了块鳗鲞,看看他们不想说的模样只能继续说下去:“这是我个人的想法,爸妈健在动迁是桩好事,千万别为这点财产伤了兄妹们的和气。其实,当初想约你们谈,优先权是给你们的。现在还是如此,哥你可以接,小妹你也同样可以接父母同住。如果你们都有困难,不愿意接父母同住,爸妈原本就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我毫无怨言愿意为他们养老送终。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说明,一旦动迁款到位,你们拿到你们应得的部分后,余下的动迁钱款与你们无关,我与爸妈就是一家,怎么用你们无权干涉。”李明刚说完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是陈家的儿子,轮不到你这外姓人来为我父母送终。”陈根生突然情绪失控,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还没有死,父母的墓碑上不会刻上你的名字。”说完走到了母亲身旁,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李明刚一怔,陈秀珍也从屋内跑了出来。大家都被陈根生的举动惊呆了。

“老娘,都是你不好。一会儿要跟我走,一会儿又说不去了。你叫我怎么做才好?!”陈根生将头槌着沙发扶手,边嚎边说:“你媳妇对陈家门有功,给她一套房不为过。你为什么就不能迁就一下跟我就近住一套一室户或二室户的房子?你还有孙子,他怎么办?他不要娶妻生子?”

  母亲陪着他也是一边哭一边抹眼泪。陈老伯喝着酒说了一句:“快六十的人了,没出息。”只管自顾自吃菜喝酒,也不去劝劝。

  陈根生站了起来,对着李明刚说:“我明天就接他们走。”说完,拿起一个布袋摔门走了。

  陈秀林快步跟了上去,说了句:“爸妈姐,我也走了。”

  一场晚餐不欢而散。待收拾完残席,伺候好父母安寝,李明刚与陈秀珍回到自己的家已是晚上十点了。

  家里的固定电话铃响了,是陈秀林打来的。

  李明刚接的电话,“姐夫,到家了。爸妈还好吧?噢,哥没事,我就是想给哥的钱是否少了点。他说他要一百万。我?可以了。他没法接父母同住,什么,一百万不可能,七十万?好,我再与他说说。好,再见。”对方挂了电话。

李明刚对陈秀珍说:“我分析得没错吧,你哥他是嫌钱少。全给他请他把父母接走,他又没这个能力,多给他二十万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只是你要买房子就自己贴点吧。”

  三天后,李明刚在陆家嘴正大广场参加完一个朋友的生日晚宴后接到了陈家门群聊的微信是陈根生发的:“ 这次‘南徳里’老房子动迁,是一件好事,我作为大哥,一切从目前情况来看,父母住在浦东己有十四年了,是最适合的。为了老人幸福地渡过晚年。我决定父母跟大妹妹一起生话。这辛苦了大妹妹了,特别要讲得是大妹夫李明刚。十几年来,替我照顾父母,作为陈家大哥代表陈家向大妹夫李明刚表示感谢。父母养了我们三个子女。吃了不少苦。到晚年应该有儿孙陪在老人身旁,我现在实际状况是商务中心家电城还有壹年结束,加上阿嫂眼睛不好,高血压。再照顾父母有点力不从心。综合考虑,为了父母照顾周到一点,留在大妹妹这里比较合适。作为长子会尽自已做儿子责任,协助好大妹妹照顾好两位老人。” 李明刚看了微信,心里不知是甜还是苦,只感觉到苦日子才刚刚开始。走在环形人行天桥上,东方明珠正在举行灯光秀,那变幻莫测的激光束一闪一闪的照得人眼花缭乱,人生不也像这变化莫测的灯光,看似明白,实则糊涂。

后记:动迁款于2016年春节后发放,总310万人民币。在岳母的请求下,陈根生得父母动迁款70万,陈根生儿子得30万;陈秀林分得70万;为父母在沪郊购买双墓穴22万,余118万。2016年春节后,沪上商品房价格扶摇直上,买房希望破灭,生活一切照旧。这期间父母望眼欲穿,等着儿子兑现承诺:儿子陈根生答应每年会抽空陪伴父母几天,带他们去外滩游玩,带他们去看陈根生新装修好的动迁房,然这一切只不过是空中楼阁,镜中水月而已。四年后,陈老伯带着遗憾去了天国,临走前说了句:长子不得力,家门不幸⋯

 

                                                                      2015.12于 家中

                                                                        2021.9修改

                                                                          锗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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