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床的荒诞与和谐

来说说《铁皮鼓》这部电影。

根据君特·格拉斯同名小说改编,第52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外语片,第32届戛纳金棕榈奖。书是好书,电影,是好电影。

和原著一样,电影从祖母肥大的四层裙子开始——祖父作为逃兵,走投无路之下钻进了祖母的裙子,两人在追兵的眼皮子底下交媾,故事拉开序幕。

土豆地里的交媾是隐晦的,是见不得光的,荒诞不经,又充满隐喻,这如同小城但泽,在德国与波兰的拉扯中苟延残喘,丝毫不见天光。短短几个镜头,为《铁皮鼓》大量的隐喻定下了基调。

交媾诞生了母亲,母亲是整个但泽的缩影,她美丽弱小,毕生生活在丈夫和表哥为其构建的世界中,丈夫是德国人,专断跋扈,代表着纳粹德国;表哥温柔而充满欲望,则是弱小虚荣波兰的象征。

主人公奥斯卡很快也来到了这个世界,他到来的时候,电影给到的镜头是一片颠倒的世界,在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新生儿看来,二战的爆发,使整个世界颠倒无常。因此奥斯卡一开始是拒绝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之所以勉强接受这个颠倒的世界,是因为母亲答应在他三岁生日的时候送他一架铁皮鼓。

铁皮鼓是奥斯卡的武器,他可以敲着混乱的鼓点将纳粹仪仗队的节奏带乱,最终让暴徒的盛典成为拖泥带水的闹剧,奥斯卡用铁皮鼓反抗着这荒诞不经的世界,同时表达着所剩无几的自我。铁皮鼓也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着在强权下为数不多可以自由支配的行为——我自己的鼓,我自己敲总是可以的吧?

和母亲的赠礼不同,奥斯卡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高分贝呐喊,他用呐喊对抗强权者(父亲),同化者(教师),禁锢者(医生),彷佛这个世界任何的挫折,都可以在奥斯卡响彻但泽小城的呐喊中荡然无存。

有了铁皮鼓和呐喊,奥斯卡本可以顺利成长。但在目睹了母亲与舅舅的苟且之后,奥斯卡以自残对抗成长,他不仅恐惧成人世界的肮脏,也开始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迷茫,如同那个历史时期的大多数人一样,奥斯卡失去了关于自我的定位。

电影在刻画奥斯卡的成长时,也诉说着不同人物的命运。

母亲一方面需要父亲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渴望着肉体的欢愉,她不断的和奥斯卡的舅舅乱伦,终于再一次怀上了他的孩子。进退两难的母亲为了缓解内心的压抑,强迫自己吃下最讨厌的鳗鱼,终于中毒而死。

关于《铁皮鼓》中母亲吃鱼的一段,我在六年前写过这样一段话:

《铁皮鼓》里母亲吃鱼,《霸王别姬》里小癞子吃糖葫芦,后来他们都死了,那种因为绝望而不断吞食的阻塞感,每当我疲乏到哽咽的时候都会清楚的体会到。

吃是人从基因里带来的行为习惯,但人心情不佳的时候,食欲也是不佳的,当一个人在悲剧的环境中选择暴食暴饮时,其实已经成为了一种发泄,这种发泄,源于绝望。类似的镜头,我们在《天下无贼》中也看到过,无一例外,都是死神将至。

母亲死后不久,奥斯卡的舅舅也在一次冲突中丧生。

接着,是玩具商马库斯的死亡,马库斯是奥斯卡铁皮鼓的供应者,某种程度上,是他提供了奥斯卡对抗世界表达自我的武器。因此,当马库斯死去的时候,奥斯卡是满怀悲伤的,这种悲伤,甚于面对母亲和生父的离去,他说:

曾经有一个玩具商,他的名字叫马库斯,他走的时候带走了世上所有的玩具...

当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死神虢夺的时候,奥斯卡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段快乐的时光。

身体停止了生长,但年龄在不可抗拒的增加,玛丽亚作为保姆被父亲带回家的时候,奥斯卡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一个男人。

和自己年龄相当的玛丽亚,前卫大胆又性感,是这个布满阴霾的世界中难得的一道光,这道光照在奥斯卡的身上,让他心神荡漾。他们会在睡前唱一支《玛丽亚,我的崇拜》,会在海滩上肆无忌惮的调情,甚至将肉体分享给彼此……

这样的好景并未延续多久,奥斯卡的父亲毫不顾忌的占有了玛丽亚,她成了他的继母。在整部电影中,父亲一直是占有者的角色,这种一以贯之的对角色的塑造,充分映射了彼时德国在整个世界格局中的位置,从这个角度来看,德国人拍《铁皮鼓》,其实也是一种反思。

曙光再次被阴霾取代,奥斯卡选择了出走,他加入侏儒马戏团,和那些与自己拥有相同体型的人为纳粹表演助兴。人总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群体,奥斯卡之前的生命是荒诞的,加入侏儒马戏团之后,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人可以试图拒绝成为成人世界的一份子,但成人制定出的社会规则,却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每一个人。奥斯卡和众多侏儒一起为纳粹表演,与之前搅黄纳粹庆典形成对比,这样的对比,让电影产生了强烈立体的讽刺。

在侏儒马戏团,奥斯卡邂逅了洛斯塔,他们是同一类人,同类人的交往总是简单靠谱的,他们都是自甘被成人世界边缘化的人,在不被瞩目的角落里抱团取暖。玛丽亚给每个人无差别的爱,是滥情的爱,而洛斯塔给他的,是只属于情人之间自私的爱,奥斯卡第一次体会到了爱与被爱的感觉。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奥斯卡和洛斯塔的爱情最终成为战火中微不足道的一缕灰烬,洛斯塔死亡的时候,奥斯卡发出了最刺耳的一声呐喊,这一次,他不取悦别人,他在诉说自己的痛苦。

死亡是人类无法逃避的宿命,纳粹节节溃败,奥斯卡告别马戏团,回到了家乡,他的父亲,这次终于没能躲过死神的眷顾。父亲的死,是奥斯卡一手制造的结局,他将自己生命中最贪得无厌的占有者推入了死神的陷阱。

电影结尾,奥斯卡在父亲的葬礼上扔掉了陪伴自己17年的铁皮鼓,一头扎进父亲的坟墓,他再一次用自残,宣布了成长。火车载着奥斯卡和玛丽亚以及他们的孩子驶向远方,在天空下留下浓浓的黑烟。

镜头近处,祖母依然在土豆地一丝不苟的劳作着,她佝偻着身体,不愿抬头看这世界一眼,彷佛这世界,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同于原著跳跃性的叙事和充满尖锐讽刺的语言,施隆多夫始终以一种冷静平和的方式解构着《铁皮鼓》,战后25年,隔着迢迢时光来回顾这段历史,很多人心里已经难以泛起波澜,但战争时局对每一个个体的影响,始终是挥之不去的。旁观者无需多言,历史有自己的答案。

电影从表象上传达了奥斯卡拒绝成长的乌托邦式幻想,但实际上成长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人生命题。他的反抗,是他的成长,他的妥协,是他的成长,他将父亲置于死地,也是成长,只是这些成长,他不自知。

没有一种力量可以和时间抗衡,你停下来,时间就碾过你的身体。

《铁皮鼓》全片有着众多的性描述:祖母和祖父的野合,母亲和舅舅的乱伦,奥斯卡和玛丽亚和洛斯塔无疾而终的欢愉,玛丽亚和父亲的勾引与占有…等等。这些性的展示,从正常的视角来看,是荒诞不伦的,但结合本就极端荒诞的时间地点来看,两者竟然会有一种诡谲的和谐!

道德是文明的产物,在一个无视文明的时代里,道德没有存在的必要。也正因此,《铁皮鼓》全片不站立场,没有是非对错,它只是略带戏谑的陈述——

你拥有着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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