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插曲

窗外安了防护网,总有鸟落在上面。比较常见的是珠颈斑鸠,它们落下时总是咕咕地叫,有点闹人,不过听得多了也习以为常了。

有一天,孩子惊讶地发现——他窗外的珠颈斑鸠在做巢。说是巢,实际上只有一些散乱的树枝,非常简陋。说是窗外,其实就是紧贴着玻璃。坏处是:没办法开窗户了;好处是:可以非常近距离地观察鸟。

很快我们就有了第二个“惊讶”的发现:巢里面有两颗蛋。这草草搭建的巢浅得根本没有“底”,两个蛋就在窗台上,被围栏一样的“巢”围了起来。即便这样,这两颗蛋也宛如珍珠一般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孵蛋是漫长而无聊的过程,蹲在蛋上,寸步不离,只偶尔换换蹲着的方向。鸟妈妈和鸟爸爸都会来,相比之下,鸟妈妈孵蛋的时间要长得多。孵蛋的鸟儿很警觉,不论它们在小憩还是啄毛,只要我一过去,它们就停下动作一动不动,好像石化了一样。

有一次,我过去看的时候正赶上两只鸟换班,机会非常难得,因为特别想看看蛋怎么样了,所以我也和它们一起装作石化了,一动不动地等着它们。结果呢?什么也没等到,它们最后放弃了换班。

有一天刮了大风,略微瘦小的鸟妈妈不为所动,蹲得庄严肃穆。还有一天下了雨,风风雨雨又怎么能让妈妈放弃孩子呢?我也努力尝试,终于找到方法,从窗户的细缝放了一杯盖食物给鸟,希望能提供小小的帮助。

有一天,上学前孩子照例先看看斑鸠,忽然就欣喜万分地发现了小宝宝:它闭着眼睛伸着小嘴往妈妈身上拱,妈妈正喂它吃饭呢!我激动地去拿手机想拍照,可是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宝宝就被妈妈藏在了身子下面,严严实实的,一点儿也看不到。整整一天,我不知道去看了几次,一次也没看到鸟宝宝,也不知道另一只孵出来了没有。

不知什么时候鸟爸爸来“当班”了,我小心地补充了一些食物给它。谁知道鸟爸爸竟然大咧咧地站起来直接去吃饭了!两只小宝宝趴在巢里,深色的身体上只长了淡黄色的细细绒毛,短小的翅膀显得十分瘦弱。哇,虽然它们长得一点也不美,可是新生命就是这么神奇,让人移不开眼睛。可想而知,最后我又没拍到照片。

小鸟的诞生平添了许多希望,不仅是给鸟,也是给我们。有时候,甚至让我产生了错觉:仿佛我提供一点食物就像我喂养了小鸟一样,让人充满了期待。

人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鸟生也一样。

倒春寒,下雪了,要连下两天,我有些担心。想来想去,就用纸箱子做了简易的遮挡,给鸟妈妈放了过去。在雪中,它更像雕像了。

难挨的一夜过去了,早上起来我立刻去看鸟。遮挡歪在一边,不过鸟妈妈还在。我放了心,上午出去忙了。

中午回来,等我要去看鸟的时候,鸟妈妈意外地不在了。我立刻感到不妙,赶紧过去,发现巢外已经躺了一个死去的宝宝,另外一个宝宝在巢里微弱地叫着瑟瑟发抖。我小心地把活着的小鸟拿进屋,放在垫了棉片的小盒子里,然后放在暖气上。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从来没有养过小鸟。情急之下,联系了动物保护组织,不过因为下雪路远难走,他们只能第二天再过来。我按照指示,弄了蛋黄糊糊想喂给宝宝,可是它细长的嘴只能张开一点,非常难喂进去,半天也没什么进展。

不知道过了多久,鸟妈妈回来了。它依然趴在原来的位置上,尽管那里根本没有宝宝了。我心里一紧。我喂不了宝宝,放在家里养很可能养死,还给它妈妈才是最好的选择,尽管有点舍不得,尽管还在下雪。我心一横,先把盒子里的宝宝给妈妈看了一会,然后把窗户开大,鸟妈妈站起来走远了些,我把宝宝放回了巢里。巢已经加固了,但是依然单薄。鸟妈妈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关了窗户后,它熟练地走了过去蹲在了宝宝身上。仿佛它从来不曾离开,又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了喂宝宝吃饭的场景,生怕打扰了他们,迅速走开了。

第三天早上,孩子大喊,宝宝死了。这天上午我们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早上刚死的宝宝不见了,只剩了之前死的在巢外的那只。

孩子害怕看到死去的宝宝,我把尸体推到楼下树丛了,开窗的时候移动了巢。后来大鸟可能回来过,巢再次移动了位置,再后来风一吹,渐渐散架了,再后来,什么都不剩了。

天气暖和了。我在厨房烧水,又听见斑鸠的叫声,不由自主地向窗外看去:一只咕咕叫的斑鸠,引来了另外一只斑鸠为它啄颈部的羽毛。它们在春天里相遇,一切都充满希望。我猛地拍了拍窗户,吓走了它们。

插曲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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