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牛

二牛

我小学时，喇叭裤从县城跨过湍河，风靡到小村。喇叭裤，腰身处很紧，往下到膝盖处突然开始阔大，越往下越阔大，就像两朵向下开的喇叭花，走起路来，扑闪扑闪的，村里的小青年都爱穿。特别是邻家的二牛。

二牛的喇叭裤，不同质地，不同款式，不同颜色，应有尽有。二牛的爹是牛经济，二牛家不缺钱。二牛嗜好喇叭裤，穿的自然最多，也最有范。二牛，好牛！

二牛，和我同龄，大我俩月，我还是叫他二牛。小学时我们一个班，我是课代表，我发作业，唤——丁二牛，他立马答应，然后大家就都笑，二牛也笑，笑的裂开了嘴。

二牛小学毕业便下学回家，跟他爹学做牛经济。二牛爹说，二牛不够聪明，还温顺，得早早开始学本领，不然，会被淘汰的。二牛本不爱学习，一听他爹的话，拎起他妈给他做的帆布书包就回了家。

二牛家不缺钱，二牛下了学，更洒脱，不和他爹看牛时，就穿了喇叭裤过了小河，去县城里瞎逛，看电影，逛马路，还结交了一帮子，像他一样爱穿喇叭裤的男的女的朋友。

隔三差五地，二牛家就热闹非常，招待他城里来的朋友。二牛也爱显摆，音响高高地放着，只怕我们听不到。二牛也邀请放假在家的我们过去，娘不让，说二牛交往的都不是正经人。我不敢违拗娘，心里面痒，可从不近前。

不知怎的，突然有一年，二牛的爹得了一种怪病，无论怎么也治不好，听说家里的钱快要花空了。二牛的娘过来和我娘说话，一说起二牛的爹来就哭的跟个泪人似的。二牛的娘前脚走，爹跟娘说，甭搭理她，坏良心钱挣得多了，也该吐吐了。娘说，可怜见地。

二牛的爹熬不过仨月，就去了。二牛的本领还没有学到家，他太花哨了不是？二牛和他娘没了指望，田地又不喜打理，渐渐地也就风光不在了，没见城里的朋友再常来。除了一个还俊俏的女娃。但二牛还是爱穿喇叭裤，那些裤子渐渐地洗得发白，甚至于洗得破了洞。

二牛爹走后没多久，女娃就住在了二牛家，做了二牛的媳妇。娘说，女娃是城东的，家里女孩子多，打小就被她亲娘送了人，她养母并不待见她。二牛稀罕她，有钱时老给她买衣服来着，女娃子就中了邪似的，舍不下二牛了，倒也痴情。

可是，大手大脚惯了的二牛，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渐趋落魄的生活，娘老了，小媳妇嫩的能掐出水来，他们要生活啊！二牛没有静下来好好思考以后的人生，倒是和一些游手好闲的青年人鼓捣到了一块儿……

是一个秋天的黄昏，派出所一辆警车带走了二牛。说是那天，从他家里搜出一些别人家里丢失的物件来着，二牛一反往常地低着头，锃亮锃亮的手铐铐着他，他给他娘磕了三个响头:娘，俺对不起你。已经有孕在身的小媳妇一直哭，一直哭，直到他上车，车不见了踪影……

是三年后，二牛才被释放回村的。这期间，小媳妇给他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取名，重生。小媳妇倒也招人喜欢，把孩子照顾得好好的，和二牛妈也相处得很好。我爹和娘还有村里人都很帮衬她。

二牛回村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媳妇，领着儿子，到村里帮衬过家里的老邻居们一家一家地谢恩。娘说，二牛像是变了个人，跟从前不一样了！

也是真的不一样了，二牛带着媳妇起早下地干活儿，地里的庄稼眼见着齐活起来。农闲时节，二牛还和媳妇骑上二八自行车，车一侧挂个大竹篓，赶早集低价购进苹果，走街串巷地零卖。等有了些钱，就开始购进更多品种的水果，先是摆地摊，后来就在一小区门口租了一间铺面做水果批发和零售……

我回乡上班，周末常去二牛和他媳妇的店里，他们忙着招徕顾客，忙着介绍产品，忙着称量数量……

二牛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二牛怪牛的！

去年夏天，二牛的娃，重生，努力考上了本省的一所二本院校，二牛高兴啊，回村摆了宴席，二牛说了很多很多话……

我忽然发现，二牛已经很少穿他的牛仔裤，可他更牛了不是吗？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