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了故乡,梨花又开放;找到了我的梦,我一腔衷肠。小村一切都依然,树下空荡荡,开满梨花的树下,纺车不再响……”
给你一树梨花,你会联想到什么?
比如安静,比如惆怅,比如离别……
都对,也都不对。
……从前南疆,有一座生长在山脚下的村庄,每一季春天,村外石阶上总会落满红豆,山坡上开满了迎春和杜鹃。杜鹃明艳,红豆相思,一捧一捧都是姑娘们喜欢的样子。
只是故事里的那个女孩,她从不捡拾红豆,也不采摘杜鹃,惟爱守着那一树梨花,晏晏笑语渡过了整个青春年华。
各位看客,你有没有想过,世间最最温柔的相思,是什么样子?
是笑着等待,笑着惆怅,也笑着离别,直到时光带走她最美好的季节。
梨花的花语,是“一生的守望”啊。
还是从男孩那里讲起吧。
男孩的村庄在山脚下,寥寥三十几户人家。一众泥猴儿,稻田里连滚带爬,水边撒欢着长大。
村庄原始却也纯朴,保留了很多久远的习俗。比如晒月亮,比如寻野物,比如以某些神奇的方式,教授孩子们捕鱼游水与上树。
虽不富足,贵在知足。
男孩自幼身形单薄,沉默不爱说话,南疆山地,一众泥猴里,竟生得鲜有的干净白皙。若非眉眼间已有几分属于少年人的清俊,比起小姑娘也……下面的话没人敢讲,敢讲的人都被男孩揍回去了——为了证明他不是小姑娘。
然而男孩长大一些后,再没有人说他小姑娘——别的泥猴儿还在撒欢的时候,他已经跟着父亲下地,一手还能够腾出空来给弟弟训话;别的男孩还在野地里捉蚂蚱,他已经为了做饭早早回家。他倒也会跑会跳,指挥弟弟们捕鱼的时候气定神闲,上枝头掏鸟窝也不在话下……只是偶尔要把还不会游泳的小弟拎到一边,然后再腾空给勒令不许参与的妹妹寻来一只草蚂蚱。
孩子们有时候会怕他,但也那么喜欢他。
那个单薄又极力保护弟弟妹妹的男孩子,他是族中长孙啊。
故事开始于少年十六岁。
十六岁,正是男孩子眉眼长开,身形拔高的年纪。少年单薄的身材变得挺拔,那曾经被长辈调侃的小姑娘似的眉眼,如今反而愈显清俊。也许是当了太久的哥哥。他依旧寡言不爱说话,却有某种独属于兄长的沉静和煦。
清俊又成熟的少年,自然无论在何时都会受人惦念。连村头的阿伯都时时点头,当初的小竹竿儿,怎生地愈发沉稳好看了呢……
只是当时同龄人里,还没有人明白,少年超出同龄人的的成熟是因为责任,那早早显露的清俊是因为承担。
彼时女孩亦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家中幺女,生得直率,也生得纯真。兄长父母的疼爱没有养成她娇蛮的性情,十几岁眉眼弯弯又成绩优秀的女孩,正是娇憨惹人疼。
无人记得他们的相遇,也许是盛夏的某一场球赛,也许是暮秋时的第一场雨。其实他们有很多般配之处,比如少年的沉稳和煦,比如女孩的善解人意……如果一定要用一些词来形容那时的流光,那大概是——安和、花季、少年与少女。
只是很多时候,并不是倾心相许,就可以在一起。
少年是族中长孙。他有病弱的母亲,有年幼的弟妹,有他至年幼以来就被教导着的责任。而女孩美好、温和、纯真……
少年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少年的选择是,与女孩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至此以后,不再有更深的交集。
只是同样美好的人终究是会被联系在一起,少年依旧关注着一些东西,比如那些大部分只是调侃的流言,也有很少一部分,带着少年们自己都尚未知晓的、懵懂的恶意。
那一天,在少年终于打跑了某些挑事的少年人以后;在妹妹看到一直以来沉稳大哥其实也会冲动地,悄悄地维护某个女孩后。被大哥下令封口的妹妹,终于悄悄地问,
“哥,你喜欢她,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呀?”
妹妹的眼神率真,那样简单干净的疑问,却让他不知道怎么去回答。于是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摸着妹妹的头发。
为什么呢?
因为有时候,骑白马的不只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也许他还有很多的时间去努力,可是当时那个早熟又认真的少年,他清楚地明白,那时的他于她而言,并非良人。
……那个女孩,在未来即将开始的青春里,应当拥有更多美好的东西,或许未来有一天他也会满载荣光归来,可是那不知何时才可抵达的路途,不应该由她去等待。
他其实是……喜欢她的啊。
少年与女孩道别那一天,阳光亮的刺眼。
他其实没有主动去找女孩,只是那个女孩子,敲响了他们班的门。她笑得依旧那么眉眼温软,仿佛初见一般,一见,便如故人。
她笑问他,你没有要向我说的话吗?
他说他要去从军,自此以后,可能三年没有来讯;他向她说起了他的村庄,他的妹妹和弟弟;他说,保重,祝你平安顺遂,学业有成……
他说了很多东西,唯独不能说,他的喜欢和不得已。
可是女孩只是一直一直安静地听他说话,她的眉眼依旧温软,眼神却是那样认真和笃定。认真到……少年不敢让她说出接下来的东西。
然而她最后只是说了一句,保重。
他没有看见她眼底闪过的狡黠。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就不说,我等你。
可是,我等你,是我的选择啊。
少年后来经历了很多东西。
军营的坎坷与热血,三年的成长与蜕变,以及……母亲的离世。
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作为长孙整夜守候。家族里最小的妹妹走到他身边,说哥哥哥哥,你不要难过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妹的头发,对她笑得温和。他说,去休息吧。
他们还小……所以,他不能难过,也不能倒下。
他已经,习惯了承担太多的东西了。
可是他却多么怀念着,那段安和与温柔的回忆呀。
二十五岁,那个时候,村中与他同龄的伙伴都早已成家。他的生活逐渐稳定,他几个比较年长的弟弟妹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上至长辈下至弟妹都问他,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呀?
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喜欢的姑娘,或许……已经不再等他了罢。
然后……少年,不,青年,终于被家里逼婚了。
对方是邻村的一个女孩子,在长辈眼里,有最温顺的样子……而且未经青年同意,家中甚至准备了聘礼。
那一天青年站在村外的湖畔,那是年少时与少女离别的地方。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日落西沉,一路找来的妹妹问他,哥,你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不,我会去她家里道歉的。青年听到自己这样回答。
那哥哥哥哥,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嘛?
……
哥哥呀,其实你是一个胆小鬼呀。
你知不知道,那个女孩子还在等你呀?!
他愣了。
那个女孩子,还真特么地,还在等他。
守着一树梨花,等了那么多个年华。
而他,因为心中隐秘的害怕,也因为怕打扰她,竟然就当真没有再打听她的消息。
他打听到,女孩至今未嫁。
他打听到,女孩家中为她的婚事急破了头,女孩却依旧没有松口。
他打听到,那个女孩子,最喜欢梨花。
彼时以他的能力,还没有达到到让女孩家里另眼相看的程度。可他明白,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欠了女孩一个回复。
一个,关于青春与等待的回复。
而且……那是他惟一一个,一直一直喜欢着的女孩子呀。
妹妹说,哥哥,人都说待我长发及腰,君娶我可好。可是女孩子一生能有几次等到长发及腰呢?
于是继退婚后,他又干了至少年以来又一件让长辈们大跌眼镜的事。他折了一大捧梨花,把那个女孩约到山坡上梨树下,像一个少年人一样,他问那个女孩,你愿意嫁给我吗。
……直接问的,这是真的。
女孩笑了,笑里有泪水落下。
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很久很久了呀?!
青年一直记得,女孩对他说喜欢梨花。
可是那么多年,直到那天他将梨花摘下,他才查到,梨花的花语,是一生的守望啊。
嗯,其实他们的婚事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青年的长辈依旧认为自家配不上那个女孩,也依旧觉得,那样家庭的女孩固然优秀,也自几分骄傲与蛮横。
只是这件事情最终没有轮到青年亲自去解决。八个族弟族妹在青年去找女孩那天力挺他们的哥哥,
就先不说人家不是那样的人,你们知道人家等了大哥多少年了吗?!就是骄傲一点怎么了呀!我们就只认她一个嫂子了!!!
……最小的妹妹还不大会说话,眼珠转了一下,然后哒哒哒地跑去守住门。
……大哥呀,你护了我们这么多年,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了。请一定,要把嫂嫂给我们带回来呀。
那么女孩家的长辈们呢?
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孩,当然不能随便让外面的小子拐走……尤其是,他们都知道,那是女儿/妹妹一直在等待的人。
诶哟,扫把走起,特么的更生气了!
……只是确定了心意的青年,是那样笃定和认真。
过五关斩六将,有招拆招,没有多久,就获得了女孩家中的承认。
他们结婚那一天,满村的村民都来祝贺。
那天青年的容忍度似乎非常高……弟妹们都记得,那是第一次,无论他们怎么调侃,大哥也没有拎起这个,踹掉那个……只是笑得特别傻,简直成了一朵花。
啊,不对,应该是,他们笑得那样喜悦,恍若年少时的初见呀。
到这里,这个故事结束了。
各位看客,你怎么看待这个故事?
故事里隐含了一些没有被说清楚的命题,比如人世间,并非所有等待都有结局。
只是哪怕知道梨花会落,纺车会停,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感动,那个少女依旧愿意为少年倾尽守候。正如少年当初对女孩的放手,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情深。
那样的守望无关乎回响,那样的倾付无关乎计量,所以,也就无所谓怨怼、失落和惆怅。他们在最初的时候就想过了一切可能,可是在作出对对方最好的决定之后,依旧做好安排,打算为这样的感情倾注一生。
何许,情深。
有的时候,并非所有岁月都可回首,不是所有深情都可白头。可是梨花悠悠,他们依旧为对方守候那一份长留,不后悔,也不怨怼,所以他们爱得从容。
梨花悠悠,为你长留。
那便是一生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