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年书游

        我的读书,不知从何算起。如果从文学角度来讲,姑且就从那本没有头尾的《三侠五义》开始。

        儿时读物匮乏,很少能尝得新书的油墨香。从小就爱翻箱倒柜找书,认字了以后更甚。偶尔寻得一两本书,还是大人从前用过的课本和作业本。记得有一本是《思想》,其中一篇叫《仁慈堂》,是讲童工被资本主义压榨的。还有一篇是讲日本鬼子来扫荡的,文中有一幅插图,村民倒在鬼子的刺刀下,血流成河。此后直到现在,总会做类似的梦。梦到日本鬼子进村,大家没处躲。每次都被吓醒,我怀疑就是那一本《思想》留下的“童年阴影”。

        字没认全,搜罗来的书又没有注音,就采取囫囵吞枣和秀才认字读半边的方式,连蒙带猜,明白个大致。读《三侠五义》就是如此。得到此书是偶然,也是一次“探险”。躲猫猫时藏到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屋里,黑黢黢的,平日里用来储藏不常用的物品,大人很少让小孩子进去。躲进去才知道怕,可更怕被别人找到,硬着头皮往里摸。摸到一个墙角,就蹲下来等着。左等等不来,左右无聊,在地上划道道。划着划着,手指触到了东西。戳了几下,土去了一层,再一碰,是书。黑暗里不知其名,赶紧摸着黑走到门口。一看,没有封皮,少了好几页。再看后面,也被磨掉了不少,受了潮,发黄发皱。翻了一遍,每一页最下面都写着四个字:《三侠五义》,同时还有模糊的页码。得了此书,猫猫也不躲了,饭也顾不上吃了,找了一个暖和地儿就读上了。由此可见,有时贪玩并不全无好处。

        无头无尾,也能忘我。读着读着,一个个人物浮出水面,侠义出场。南侠北侠,猫和老鼠,兄弟义气,江湖儿女写传奇。后来看了电视剧《包青天》,和其中人物一一对上了号。书中虽多口语,但好些都是生字,不会读也就根据上下文“糊弄”过去了,倒是不影响情节。实在不懂的,就问父亲,这才知道这是他遗失的书。一路吃酒舞剑,除恶扬善,沸沸扬扬,天下而知。酣畅淋漓,读来快意,正当锦毛鼠奔赴东京之际,戛然而止。欲哭无泪,只得用惋惜之情为那些或许被用作了引火纸的页码送别。一场与《三侠五义》的美好邂逅,最终以“气死了”作结,连“猫和老鼠”大战的一根毛都没有逮到,遗憾至今。若有网络,当时必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后来有了条件,却没了心境,一切搁浅。

          那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从《三侠五义》中读到的,也许就是那高手过招、惺惺相惜的侠肝义胆,就是那“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生死之交,就是那“坏人,哪里跑”的一声呼喝。虽然那时半点不懂小说,不知文学,但与文学结缘,或许这就是个引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武侠小说都是“心头爱”,江湖的爱恨情仇,仿佛自己也历了个遍。

        小学、中学、大学,图书馆由小到大,书由少到多,人也渐渐长大。小学时最爱《福尔摩斯探案集》,每一本都借来,小心翼翼,生怕给人折上一角。后来读琼瑶、席绢,读韩寒、郭敬明,读古典小说,读散文,读的杂,想来也与年龄段有关。大学从文,细读鲁郭毛巴老曹,读胡适之、郁达夫,读沈从文、汪曾祺,读张爱玲,偏爱“现代款”,爱它的风云激荡、群豪并起,爱它的敢为人先、文以唤民。到今日,现当代文学仍是枕边书。

        廿年书游,有的读完便忘,有的则日渐清晰,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方知不寻常。为赋新词强说愁,谁人无少年。有的文字,不知不觉间已深入骨髓,于属文码字多有益处,受用无穷。

        近日拿起一本《万历十五年》,又深感读书太少,平添了“那时候为什么不多读两本书”的怨愤。继续读吧,反正还年轻,天荒地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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