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粽子(过年琐忆之三)

我小时候,过年才能吃到粽子。粽子虽然各地都有,湖南还有纪念屈原包粽子投江的风俗(太湖流域也有同样的风俗,却是为了纪念伍子胥),但自古以来包粽子这件事在杭嘉湖一带最盛。现在闻名遐迩的嘉兴粽子和湖州粽子,是最有力的证明。这可能和杭嘉湖水利条件好,水稻种植较多有关,到后来形成为一种地方特色。

在短缺经济时代,糯米也是紧缺物质,只有到了春节时,政府才会配给给市民。也就是说,春节前,钞票、粮票还要加过年特发的糯米票,才能按人头买到糯米。包粽子还需要粽叶,这粽叶也是配给的。有几年,发了票证,还需要排队才能购买到粽叶。

我家的粽子长期由我外婆负责制作,包之前,粽叶需要清洗,糯米也要在几小时前洗好。我小时候常常看外婆包粽子,这是一项需要手巧的技术工作,包在粽叶中的糯米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太多了,煮的时候会涨破粽叶,少了,粽子会显得太松垮。外形上,通常有两种,三角形的和长条形的。习惯上,外婆包的粽子,白米粽、豆粽、豆沙粽用三角形,肉粽则用长条形,这样好区别。煮粽子通常在晚上,吃过晚饭后,外婆开始用柴灶大锅子煮粽子。生粽子需浸入水中,没顶。点上柴火后,看着炉火跳跃,听着水声沸腾,渐渐粽子特有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我坐在灶前,盼着第一锅粽子快点煮好,我能吃上一个。可常常没等粽子煮好,我已经在炉前沉入梦乡,被大人抱到被窝里酣睡。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会后悔得要命,因为他们会哄我说,当我睡熟时,大我两岁的姐姐已经吃过粽子了。看我急的要哭,外婆就会端出温热的粽子,我的早餐就在被窝里美美地完成。

煮好的粽子被外婆从锅子里捞上来,沥干后,挂在堂前屋梁上垂挂下来的钩子上,这样可以吃到正月结束。在没有冰箱的时代,能把食物存放这么久,可见古人的智慧。当然,这样让堂前挂着这么多的粽子,也是一种宣示,让正月里来的客人和邻居们知道,我家还是富足的,这多少也是一种满足自尊心的炫耀。

那个时代,吃到荤腥的机会少,所以我一直对肉粽情有独钟,到现在我最喜欢吃的仍然是肉粽。一口咬下去,有猪油流出来,满嘴生香,精肉也好吃,那是被酱油浸泡过的酱香,就像吃红烧肉。可是,猪肉少,肉粽也少。为了让我们解馋,外婆还发明了一种新品种,我们不妨称之为酱油粽。其实很简单,就是像包肉粽一样,把糯米泡在酱油里(再加一点菜油?),然后包成粽子。对我们来说,虽然粽子里没有猪肉,但味道相似,吃起来要好过豆粽白米粽。后来我吃到一种小吃叫烧麦,发现做法和我外婆的发明很像,就是用酱油浸泡糯米后,再用面皮像包小笼包子一样包起来。

我家包粽子的传统,后来由我妈妈继承,九十年代后半叶,我外婆去世后,每年我妈妈负责包粽子,我们一直吃到了新世纪。她包粽子的兴致甚至超过了我外婆,煮好粽子后还喜欢给左邻右舍分分。这几年她年纪渐老,做不动了。而汹涌的商品化,也让粽子挤满了超市的柜台。现在一年四季。只要想吃,随时可以去超市买。所以家庭自己包粽子的习俗,日渐衰微。可我一想起外婆煮粽子时那幽暗明灭的炉火,那香气四溢的粽子香,内心就有一种温馨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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