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与碎

（一）

 我们唯有被粉碎之时，才释放出我们的精华。——博胡米尔赫拉巴尔《过于喧嚣的孤独》

 手机上的单向历显示今天“宜绝处逢生”配的是上面这句话，我正感慨着看来生活把我粉得不够碎，不然怎么除了一地渣滓之外什么也没有的时候，看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单向历显示的是“忌返工”。

你以为很多事是可以重复的，还有下一次，但你错了。包括你儿时的万花筒或纸飞机，抄作业或买糖果，早就是此生的最后一次。——韩少功《日夜书》

看来，粉得够不够碎都是不能返工重新来过的了，满意不满意也只能按照眼下的路继续向前了。

（二）

办公室里有人提起了阿兹海默症，我说我们这个职业得这个病的概率是很高的，咱们现在就开始锻炼大脑吧。

怎么锻炼？做数独呀。

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按着手机做数独的画面，想起了一部电影《依然爱丽丝》。

得了早期阿兹海默症的主人公爱丽丝没生病之前，她是精明强干的大学语言学教授，是几个儿女的妈妈，有令人羡慕的职业和爱她的家人。

生病了之后，她需要独自迎战那些必然到来的部分，渐渐失去习以为常的部分。她对未来做了种种安排，包括提前录制了指导自己吃安眠药的视频。随着病情一步步恶化，用来备忘的手机不知所踪了，偶然看到指导自杀的视频却无法实施。

很多人语气笃定地说着自己将来要有尊严地去死，他们并不清楚，他们在说的，正是这个世上最奢侈的事。

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迎战的只有自己。《我最后一个夏天》是一个纪录片，得了绝症的几个人定期相聚，共同度过最后的时光，他们相聚又分别，道别又重逢，直到死神一个个把他们带走。最后剩下的那个，孤独地站在病友的墓碑前，然后死去。

 我们从别人赴死的故事里得到偷生的安慰。

（三）

 前几天做了个特别富有寓意的梦。

梦里有一条咬了人的蛇，有人扔给了它一块糖，它贪婪地伸出舌头舔着糖，被砍成了两半。蛇头还在舔着那块糖，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一无所知，或者心知肚明。      

醒来想到了佛教里的一个故事：“昔有一人遭事应死，系在牢狱，恐死而逃走。国法若有死囚踰狱走者，即放狂象令蹈杀，于是放狂象令逐此罪囚。囚见象欲至，走入墟井中，下有一大毒龙张口向上，复四毒蛇在井四边。有一草根，此囚怖畏一心急捉此草根，复有两白鼠啮此草根；时井上有一大树，树中有蜜，一日之中有一滴蜜堕此人口中，其人得此一滴，但忆此蜜，不复忆种种众苦，便不复欲出此井。”

 果然，糖吃多了，是会变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