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5

写在疫情期间

家乡最不缺的就是山。在光顾人口聚集区域就要被口诛笔伐的瘟疫时期,登山成了我和家人唯一的消遣。在这座老工业城市,登山收获不到浮云遮望眼,也没有一览众山小,只有一片又一片的工厂和更远处枯黄色的树林山野。巨大的烟囱排出黄白色的气体,在山风里翻卷成滚水的样子。每走一步脚下就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这就是我们家三代人居住过的地方。

我是突然想回老房子看看的,之前记录过,我和弟弟在那儿度过了一段不短的童年。那是一处只约百坪的院落,前后却居住过八口人,我的亲人在那里出生,也在那里过世。我十年没有回去过了。

姥爷曾将院子租给外来的一双母子,后来是否转租或另作他用,我就不得而知了。走到村落入口,正赶上一个小孩子赶着群大白鹅把路堵住。我跟在晃晃悠悠的鹅群后面慢慢走,大老远就看到了我家的院子,院门大开,上面似乎有我和弟弟用粉笔乱画的痕迹。紧赶了几步上前去看,人说近乡情怯,我却没体会到那种感觉。

上一个租户将不需要的家具草草丢在院子里,明黄色的衣柜、壁橱和桌椅随意陈列在土地上,晴空之下,整个画面像一幅诡异的迷宫。我绕到某个熟悉的柜子正面去看,家里老人亲手裁成的帘布完好无缺地挂在柜门装的透明玻璃上。盯着那块帘布,我仿佛一下穿梭回十五年前。每天睡前,家人就从这个柜子里拿出被褥,催促我赶快关掉电视,而我总任性地拖到很晚,睡前还要哇哇大哭着央求家人陪我去二十米外的厕所。想到这里,我自然地伸手打开柜门,没想到里面还整齐摆放着我们家曾用过的几条小小的毯子。我突然感到了荒原上的足够抹去一切的飓风。

看过这个柜子后,我已经没心情再发现院子里的每个细节了。院里种了三十来棵白桦树,姥爷听说树木在动迁时有补偿便栽了,只求数量所以栽得很密,长到约四米就不再长了。姥爷在尚未糊涂的时候就对自己拥有的并不多的一切做出了尽可能多的安排规划,因此虽过世得早,却没给子孙留下一点烂账。

院子里有过的欢声笑语,都像没人收拾的炮竹纸,随反复的四季和生老病死变成了尘土。我们家这几年失去了太多人,连新年也过得不成样子。孩童长大,壮年老去,都纷纷离开了这院子。唯有白桦树不知人间岁月,在无人的院落里日夜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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