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個高三朋友。

她是藝考生,讀文科。

我跟她素未謀面,十幾年來都各自窩在大江以南北的城市。只是每日偷得閒時,我會觸摸到她在屏幕的弱光中,一寸一寸滲出來的疲累。

她每日苦於奔波,苦於天價的補課費用,苦於跟進文化課的吃力,苦於和父母的爭吵分歧,苦於拖著一身病痛吞著藥片而復要征戰沙場。

晦暗滿溢于字裡行間而淌出,發散令旁人嫌惡的腐臭。

我不要愛這樣的她,這樣的她的生活。藥物驅動的肌體掙扎著爬向分數線,背後浮著猙獰扭曲的臉孔。她怕,所以她不敢回頭。

是藥三分毒,她流金溢彩的眸被副作用消磨變作蒼茫。

但其實她也痛哭流涕過,以刀片划腕臂被我極逆耳的詞句生生駁斥回來,暴戾恣睢地同萬物對立,扳不掉緊扼咽喉的五指,失聲吶喊著。

這是以她名字命名的一副傀儡中,明滅的本我示以最大限度的抗議。

——故事講到這裡,也該有些轉折了。

她近來很平靜了。

她碌碌的生活仍從她身上碾過,她開始不言語地扛,以堅毅將反叛取而代之。所有人都給予她的豁然開明和堅韌以盛讚,因為她如今的模樣顯然與在奮斗歲月中積極向上的所有雞湯主人公吻合。

所有人都以為故事轉折了。

但是不——故事是遞進的。

她心中其實終於堆砌不得地,按下靜音鍵地全面塌方。

但無聲的崩潰是所有崩潰中最迎合現代人口味,也最不可能被送去精神病院的。——對於這種崩潰,反而是賀喜讚譽,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撲了過來。

她說,她終於感覺到自己是人群中的了。

…故事尚且更新至此。

而對於我,我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她當初的存在有逆於向上的大流,即使是我也不甚認可。但她如今的存在,又是盤在我心尖的一大悲哀。…我唯有抱臂觀望。

——她剛發來消息,說凌晨兩點鐘前一定能把這本教輔研讀完啦。

我說,好的,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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