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兰花花(连载三)

      那时候,小孩子是不能叫父母的名字的,别人当着小孩的面无缘无故叫他父母名字被视为侮辱,小孩子一般都会红了脸跟你拼命,有的更以白眼和“坏种”两字回敬,并且轻蔑对方没教养。这条封建时代遗留下来的“为尊者讳”的尾巴,此时还可以看到一些影子。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对与父母名讳有关的字保持警惕。例如村上的一位长者小名叫“辣子”,而每天吃饭又离不开辣子,长者的儿子就把辣子改称“角角”,“干辣子”就被他称为“干角角”,“油熟辣子”就成了“油熟角角”。

      彩虹他爸是队长,大名满村子的人不一定知道,可小名没有人不知道——明明。这个最没个性的名字,成了彩虹心理最大的忌讳。可是偏偏天不作美,一年级的语文课本里就有一篇叫《明明上学》的课文:

      早上,明明去上学。他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蛐蛐的叫声。明明一听,就知道草丛里有一只好蛐蛐。

      明明轻轻地走过去,扒开草一看,好大的一只蛐蛐。他用手一捂,没捂着。蛐蛐一跳,又钻进草丛里去了。明明追上去,扒开草仔细地找,扒来扒去,怎么也找不着。

      这时候,小文在路上喊:“明明,还不快走,要迟到啦!”明明立刻从草丛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和小文一同往学校跑去。

      他们刚走进教室,上课铃就响了。

      明明看了看小文,笑了。

      可怜的彩虹以为在课文里看到的是自己的父亲。每在读这篇课文的时候总是将“明明”改为“宁宁”,这让建东听起来很快活,就好像终于能找到彩虹身上能挠痒痒的一个地方一样让他高度兴奋。这样可以公开伤害彩虹取乐的办法真是好极了!

      瑞士心理学家皮亚杰认为,在儿童4—8岁早期的心理发展中,有一个被称为“泛灵论”的阶段,处于这一阶段的儿童自己的主观世界与外部的物质宇宙尚未分化,因为缺乏必要的知识,所以对事物之间的物理因果关系和逻辑因果关系一无所知,常常认为万物有灵,分不清楚自己和“身外”。当建东二十年后读到这些理论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当时彩虹为什么那么可怜。

      然而当时的建东偏偏把明明读得那么响亮,嗓门大得能掀翻房顶,大家读的时候他读,大家不读的时候他背,他还一天八遍地喊坐在身边的贵贵说“小文,走!咱们一起去捉蛐蛐!”这些无聊的事就能让孩子们很快乐。那时候,谁听过“自尊心”是什么呢?连“无聊”这两个字都没听过。

      终于有一天,彩虹哭了。

      那是建东又一次大声背诵的时候,还在彩虹面前晃来晃去,彩虹一下就趴在课桌上抽泣起来。

      建东的声音立马就低了下来,最后还是没背完就结束了。旁边的贵贵说:“建东,你把彩虹惹哭了”。建东心里也发了毛,他不知道怎么办,女孩子就是爱哭,可是被自己惹哭的事还是头一回,他真不知道哭了以后咋办。

      “我背课文呢,又没惹她!关我什么事!”建东嘟囔着灰溜溜地坐下了。

      那天彩虹哭了一天,整整一个下午,她连厕所都没去上。建东觉得那天时间真长,是最最没意思的一天。

      多年后建东读到了一句话:“眼泪是女人最厉害的武器”,建东觉得他被一个母亲之外的女人伤害,最早的正是彩虹的眼泪。

(未完待续)

2018.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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