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婆婆

你走后的十多年,你那年久从未修缮的3间木房子倒塌了,青色的瓦片碎成小块块的四处散落,你房屋前的杂草多年来人未走动已经有半人多高了,泥巴院子被你那勤快的邻居开垦成了一小块菜地,青菜绿油油的,长势很好。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从来不知道该叫你什么,只是曾经无意间听别人提起,你曾是地主家的小姐,不过现在大家都叫你疯婆子。但我不想这样贬低似的称呼你,就以野草婆婆称呼你吧,像野草一样卑微,却生命力极其顽强,狠狠地在苦难的岁月里足足活了八十几年。

那风雨飘摇的木房子你住了几十年,屋里一片狼藉,也许,你年少时过惯了被人伺候的生活,以至于后来你做家务活总是力不从心,什么都乱糟糟的。

就在今晚,你那模糊的面容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清晰,褐色的老人斑在你的脸上绽放的像一朵花,灰白的头发也不安分的随风飘扬,每次看见虾时,我就会想起你的背,生活的重担早已经压弯了你的脊梁,你卑微到了尘埃里,脚下泥土的苦涩亦如你的人生。那时候,别人见到风烛残年的你都要捂着鼻子,很久未洗澡的你总是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尤其是夏天,那气味经久不散。

你老了,总喜欢找我说话,是你说别人听,讲的还是你年少时在私塾中所学的内容,时不时还来一句晦涩难懂的原课本中的话,也许那段时光你是最快乐的,所以记忆深刻反复提起。缺了好几颗牙齿的你总是唾沫横飞,你混浊的眼神也看不见自己的尴尬,我大概是你唯一的听众吧。别人都叫你疯婆子,都嫌弃你臭,只有我知道就算你衣衫褴褛,依然有一颗纯净无瑕的心,尽管它被生活碾压带有丝丝血痕,但依然坚持着。

我从没见过你那指腹为婚便英年早逝的丈夫,还有你那五十几岁就中风瘫痪的儿子,瘦小的你翻不动儿子的身子,无法为其擦拭,后来他长了褥疮,听说人活着肉却烂了还长了蛆虫,难怪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村里寂静的夜晚总能听到他痛苦的哀嚎,噬肉的痛苦想想都瘆人。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现在你的大孙子已经离婚了,大孙子媳妇后来疯了,进了精神病院。二孙子头婚娶了不知道几婚的老婆,后来也离婚了,三孙子至今仍然单身。命运待你真是薄情,让你们几代人都没有翻身,在苦苦的生活里继续挣扎。

你都走了十几年,如果人世间有轮回,你投胎做人现在应该正青春。真希望有一天,在茫茫人海中,能看到那双藏满故事的眼睛,偶尔还会泛出盈盈泪光,我知道,那一定是你。

我会伸手给你一颗糖,给你剥开然后喂进你的嘴巴里,让糖甜进你的心里,但愿能短暂的冲淡一丝丝生活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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