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盒鸡爪

周先生把那盒飘香的卤水鸡爪放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啪嗒砸在外卖盒上。

生活是最真实的，想要为难你的时候不会有半点伪装。试用期的工作压力巨大、家公的手术同时进，请假领导又不批、儿子的脾胃没有调理好，所有坏情绪压到一起的时候，感觉我真的是整个世界上过得最难的人了。

这天下班的时候，老周短信说吃点什么？

我说没胃口，不吃了。

老周：多少还是要吃点的，要不我给你打包个粉？

我：不想吃！

老周：那汉堡怎么样？

我：还是不吃了。

老周：那你多少总得吃点的。

我：那你给我带盒鸡爪吧。

老周：哪里有鸡爪卖？

我：……算了，不吃了。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知道附近有很多餐馆可以买得到鸡爪，但是我故意不说，因为我想知道他会不会为我去找。在这之前，我们为他到底在不在乎我已经吵了无数次。尤其是面对家里这么一大摊鸡飞狗跳的琐碎时，我们连好好说话的本能都已经丧失了，每天在夹枪带棒的你来我往中一点点消磨着这11年来积累的感情。

进门看到桌面的汉堡的时候，我心里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被磨灭了。我瘫在沙发上，连多看它一眼的欲望都没有。

老周看我一脸沮丧，问：好歹吃点吧，实在是找不到卖鸡爪的地方。

我扯了下嘴角：领导不批我假，怎么办？这个星期没办法把儿子带上广州来了。因为爸的病，妈要在家照顾，连带着儿子已经呆在老家3个月了，再不带上广州找专业机构评估下，我不安心。实在不行我辞职自己带吧。

老周：目前我们的经济状况你清楚，要不再缓缓吧，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听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儿子脾胃一直不是很好，经常积食。回老家前我已经约了医生，待他和家婆返回广州后立刻去看。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家公突然肾结石爆发，住进了医院。原计划家婆带娃回家度假两周，如今现已经耽搁了两个多月了。想到孩子在这种情况下熬了两个多月，身体和心理所遭受的双重压力，我头疼得紧。

如今，还要一个多月，我仿佛感觉到了世界上的满满恶意。

老周：忍忍，一个月很快的。

我不说话，抬手把桌子上的汉堡扫到了地上！

老周：你实在请不了假就算了，我先回去，你就等知道准确的手术时间以后再回吧。

我把抱枕砸到了地上。我多希望这个时候他能过来抱下我，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老周站起来，把抱枕放回沙发，平静地说：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的，谁都有难的时候，过了就好。

我苦笑，默默去洗澡，然后躺到了床上。厅里传来了老周和家婆、儿子视频通话的声音，说说笑笑的和谐极了。我的眼泪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了枕头。

十几分钟后，视频挂断了。老周走进来，从背后拥住我。我挣脱。再拥，再挣脱……几个回合下来，我从默默流泪演变成呜咽抽搭，最后进化成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

老周开始慌了！手忙脚乱地想要把我揽进怀里。可我此时已经不再渴望这个拥抱了。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

半个小时后，我起来换衣服，准备出门。

老周从床上蹦起来，拦住我，并压紧了衣柜门。

我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告诉他：我只是饿了，想出去买几个鸡爪吃。

老周：原来你为这个生气啊，早说我就早去买了，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这个哭。

我静静看着他，不说话，苦笑。

老周：你在家等着，我出去买。

然后，还没有等我反应，他一溜烟出门了。

我依然苦笑着，换好衣服出门，看了下手机，晚上九点半，我突然想吃重口味的烧烤了。

老周找到烧烤店里的我时，我正在嚼韭菜。几根长长的韭菜团在一起在我嘴里翻滚，和牙齿纠缠得难分难解。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几根韭菜，一直在挨虐，可我又觉得生活才是那几根韭菜，乱七八糟没有头绪。

老周默默把那盒卤水鸡爪放到我面前，棕色的鸡爪在灯下微微泛着油光，香味一下子蹿进我鼻腔。我默默看着外卖盒，眼泪夺眶而出，啪嗒砸在外卖盒上。

终于买上了。

可惜了！

原本也不是非买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