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

这次杀的是连续两周没有下蛋的母鸡,看它那恹恹的样子,以后肯定不会再生蛋了。

但它原先不是这样颓靡的,也就从两周前我进鸡圈的那天开始发生了变化。

杀鸡虽是件简单的事情,但对妇孺来说还是血腥了点,请来邻居大伯帮忙。他刚走进鸡圈,十几只鸡早就扑棱棱地腾飞起来。鸡圈不大,它们也扑腾不了多远,但还是窜得人眼花、心乱。但那只好斗的公鸡今天却没有张牙舞爪地反抗,平时它可凶得很,时常怒目圆睁、挠抓怼啄,胜仗之后便高鸣不止。这会儿倒是比过去的手下败将们还惶恐呢,撅着屁股一个劲儿往圈里最深处颠,连它最得意的翅膀都没来得及扑扇几下。大伯已是熟手,他按我的指引径直走到鸡圈一角,一把抓住卧在那里一直没有动弹过的母鸡的翅膀,轻松拎出来。先从鸡脖子上揪下两撮子毛毛,再把鸡凑在瓷碗前,右手操刀割开鸡脖,鸡血就汩汩地流出来了。开始流得很欢,不会儿就没什么力气了,滴了几滴,不再挣扎。大伯把它往身后一扔,没想到那母鸡掉到地上后,歪着脖子跳了几下,从前都没见过它如此活脱,临死前倒是挣了一把。但没几分钟,它就彻底气绝,倒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看它像只瘪了的氢气球粘在地上,我竟有了几分不忍心,回忆起它从前的种种好了。

这只母鸡和那只好斗的公鸡以及其他十来只鸡是一起买回来的。它们在小贩浅扁的竹笼里啾啾地叫着,手伸入笼中就可以触到柔软蓬松的新毛,像一个个伴有声乐的小雪球。母亲靠着多年养鸡的经验挑出来部分,这只易成活、这只会下蛋、那只体格壮......随后它们就和兄弟姐妹告别住进了新窝。起初十来只没什么不同,日子渐久,差异就越发大了,一个个出落成迥然的模样。母亲养鸡极其用心,并不是图方便喂食鸡饲料,而是常常把它们赶到屋后的小树林里,让它们寻找种种活食。所以这些鸡不仅肥大,而且肯下蛋。其中公鸡大概四五只,一个个金彩烂丽,羽色耀人。

那只好斗公鸡起初并非公鸡中的战斗机,气概也不及其它伟岸,大小适度,形体平凡,并不能引人注目。它常常在小院里顾影徘徊,又高傲,又清冷。但它的啼声一直是最早最响的,晨光熹微,晓风拂拂,就能听到它洪亮高亢的啼叫,好像是积蓄了所有的力量从胸腔里倾吐出来,这一声会迎来同类的响应和鸣。不久就车行间关、蹄声嘚嘚了。母亲几次称赞它,别看其貌不扬,打鸣可从来不落后而且响得很呢!大约那几次夸赞后不多时,这只公鸡就变样了,鸡冠更红了,流线式的尾巴更翘了。也不再顾影自怜,而是挑拨起公鸡之间的战斗。尽管常常失败而归,靠母亲把其他的鸡呵斥走,它也不败兴。长此以往,哪怕战绩不佳,鸡群却对它有了几分忌惮。这也助长了它的气焰,有时见了小孩它也要挑衅一番,吓得小孩哭喊着往回跑,大家看着觉得有趣得很。

再说说刚被杀了的那只母鸡,它自长大后一直是母鸡里最肯下蛋的,下的蛋不仅大,而且红润好看。与其他下蛋母鸡不同,母鸡下蛋后总爱得意非凡地高唱“个个大,个个大”,它下蛋后却是红着脸寂然地走开。以致母亲好一阵都没发现是哪只这样天天不间断地工作。这只鸡最爱在草丛里散步,顾盼自若,小脑袋有节奏地在脖子上转来转去,看起来雍容文雅。若是分食鸡食,它也是不慌不忙,待到最后。其实我对它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前文所述,可能是它倒下后才觉得形象高大了起来,加了几分自己的想象。

两周前,我进鸡窝取蛋,好斗的公鸡在几只蛋旁凛然而立,我唤它走开,便识趣地跳到我脚边低垂下它高昂的脑袋,我抚了几下那亮闪闪的羽翼,它竟收敛起平日的嚣张,温顺地让人怜爱,我不禁赞扬“真乖啊!”再去摸索鸡蛋,那只母鸡却一改往日的文雅,立起羽毛,嗞开了嘴“郭 郭 郭 郭!”我哼喝它也无反应,只得一脚踢开这惹恼人的东西。

就从那天起,母鸡不再下蛋了,光亮的毛色失去色彩,连去小树林也日渐少了。而那只好斗的公鸡愈发威武了,啄掉同伴的毛,追啄路过的小孩,扑向打盹的猫.......

杀的是这只母鸡,又好像不止这只母鸡,自己也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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