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个月的小葵,依然是一个让我捉摸不透的宝宝。
总会有那么一段幸运时光,她乖巧得让我感叹:我大概真的是仙女吧,不然怎么会得老天如此垂怜。就连回娘家小住几日,我妈都“嫉妒”得疯狂跟小姐妹吐槽:“伊这种臭惰老母,又好命遇到个体贴女儿,我还未见过带孩子能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的。”
然而这种得意的状态尚未维持多久,现实的耳光就会抽得我不断反复自问:我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让这件小肥棉袄捂死我?
日子就在这跌宕的情绪中逶迤前进,中间仿佛只是不经意晃了个神,日历便被一把扯下了好几张。
转眼这个只会嗷嗷哭的小婴儿,也开始在混沌中整理自己的思绪了,哭笑都不再是无意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满足了她的生理需求,又要开始为她提供情绪价值,讲绘本、陪玩耍、傍晚遛弯儿,每天都不能落下。
本就天生大力,如今更为生猛了,你想给她来个爱的抱抱,她却突然对你重拳出击。踢打、捏手臂、抓头发一气呵成,妥妥的铿锵娘子婴,我经常跟老陈开玩笑:她以后怕不是要当班上的大姐头。
上个月我为了帮她纠正睡偏的头型,锲而不舍地帮她固定左侧睡姿,结果她现在学会了左翻。睡到一半奶嘴掉了,她想叼回来,就非常吃力地使劲,笨拙地将她右边的小肩膀、小胳膊、肥腰和小腿往左下按,还带努力哼唧的配音,好不容易翻过来了,却也把自己彻底翻醒了,一脸懵然地感受视界的变化。
我一日无数次在心底呐喊: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为什么人类的幼崽这么可爱!!!
我为她付出的那一星半点,与她带给我的惊喜和幸福感相比,真的是不值一提。
2.
于是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你是从哪一刻开始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从自由的少女蜕变为失去名字的母亲?
小葵将近四个月的时候,有一晚我们全家要出门聚餐,我穿了一件必须得搭配细高跟才好看的连衣裙,我站在鞋柜前犹豫了差不多一刻钟才说服自己:只是吃顿晚饭而已,又不是带着宝宝去爬山。
我踩着尘封已久的恨天高,几乎快走到一楼了,我问自己,如果宝宝哭闹需要哄,我这种状态能抱着她站多久?最终,我还是回房换了一双舒适的低跟凉鞋。
我一直觉得,在生育孩子这件事上,我算是幸运的。至少看起来,我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我只是多了个宝宝,生活增添了些许新奇美好,我并没有失去什么。
直到我脱下高跟鞋的那一瞬,尖细的跟仿佛变成戳穿幻象的针——原来不是我没有变,而是我一直不愿承认这些“变”。
我不愿承认,蓬头垢面确实是新手妈妈的常态。每一次梳妆打扮,都是一场兵荒马乱。眯着一只眼扫眼影的同时,还得睁大另一只眼观察那个独自在床上玩耍的小东西,每一个步骤都提心吊胆,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
我不愿承认,有了孩子约等于失去自由。从此出门约会都要背上仙度瑞拉的闹钟,随着时间的流逝,午夜的逼近,你已经没有办法再安然地享受游玩的乐趣,责任感是那嘀嘀嗒嗒的秒针,催得人心烦意乱。
我不愿承认,怀孕生子真的很废身体。无论外形恢复得多快,月子坐得多舒心,疲惫感依然如影随形。出一趟门是甜蜜赴刑,看得见的是精美如常的照片,看不见的是深夜归家后晕乎乎地卸妆,一手抱娃一手修图,累到极致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不愿承认,那些从前做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那些精致浪漫、云淡风轻、岁月静好,在当了妈妈之后,都变得那么令人力不从心。
仿佛是在害怕别人说:你变了。于是那么努力地想证明:我没有变。哪怕力不从心,也要花费更多精力,牺牲更多的休息时间,去努力维持从前的精致。
直到脱下高跟鞋的那一瞬,我释怀了:当母亲本就是一场高难度的修行,我为什么还要自己绑架自己?
去你的高跟鞋!去你的搭配!去你的精致!我就是变成了一个妈妈,一个普通的妈妈,我为我的变化感到自豪。我不需要时刻在线的美貌,亦不需要四处游玩的潇洒,我需要的是被我女儿需要的感觉。
在她最弱小无助的这三两年里,我作为她眼中的全世界,享受着她给予我的百分百的爱,又怎么忍心去抱怨她所带给我的变化?我为她付出的那一星半点,与她带给我的惊喜和幸福感相比,真的是不值一提。
脱下高跟鞋,从少女变成妈妈,这也许是别人眼中的妥协,但在我看来,是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终于达成了和解。
我之所以是我,不是只囿于一个身份,一种形象。那么,在当小葵妈妈的时候,就好好享受“母亲”这个身份吧。敢于爱,敢于付出,敢于改变,何尝不是另一种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