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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登:各位好,今天的书我强烈建议大家看视频,这本书的名字叫作《西方美术史话》。因为我不是美术方面的专家,所以我们请到了这本书的助讲人——著名的画家慕容引刀先生,欢迎您!
慕容引刀:您好!
樊登:慕容老师因为是学画画的科班出身的,而且深入研究过西方美术史,他在听说我们选了这本书以后,说这本书选得很准。
慕容引刀:对,非常好。
樊登:为什么呢?
慕容引刀:因为首先一听到这本书的名字——《西方美术史话》,你就吓住了,觉得有一大堆的人名,巴洛克、洛可可……你是记不住的,对吧?
樊登:对。
慕容引刀:这本书讲得非常通俗。一方面,它不会让你觉得完全是学术性的、完全是无法理解的;另一方面,它又很正,并不是讲了一大堆的八卦给你听,让你听完发现心里没有一个脉络,不知道西方美术史是怎么回事。这本书不是这样,所以我觉得这本书就特别好了。
樊登:这本书的作者迟轲先生在2012年的时候已经去世了。这本书被再版了无数次,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最初的版本,是一个薄薄的黑白印刷的小册子,里边的画都看不清楚,但是它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喜欢美术史的文艺青年。
慕容引刀:没错。
樊登:那为什么要给大家讲一本关于美术史的书呢?这是来自我个人的一个痛点。我可能跟大部分的理工男一样,对于美术,就知道比如毕加索、梵高、达·芬奇,了不起知道杜尚、塞尚这样的人,我能说出名字的就这么几个人。
但是一旦走到国外去逛美术馆,导游充满敬意地跟你讲,说这是提香的画,提香是怎么回事;说这是雷诺阿的画,雷诺阿是怎么回事;这是波提切利……我就懵了,就会觉得自己好糟糕,怎么一点都不懂?我觉得自己的生活缺乏了很多的趣味,因为我没法体会那些画的美好,也不知道西方美术史发展的脉络,在心中就会造成一个空缺。当我把这本书整个读完了以后,我觉得这个空缺被弥补上了。
慕容引刀:没错,整个脉络就清晰了。
樊登:如果让您来介绍《西方美术史话》的话,您会跟这个作者一样,先从岩洞的壁画开始讲起吗?
慕容引刀:会,一定会是这样。
樊登:为什么岩洞里的原始人画的画很重要呢?
慕容引刀:我觉得读这本书得有一个态度。你需要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小孩,一个对绘画一无所知,但是充满了好奇的小孩。当我们大人看到岩洞壁画,可能都看不懂那个是什么的时候,小孩就能懂,因为他觉得那是他自己的表现方式。幼稚的线条、稚嫩的造型,小孩一看就懂了。
樊登:比如他会看懂这是牛、这是狗。
慕容引刀:对,他一眼就能识别出来,所以我们需要以这样的一个心态去看整个西方美术史。就像一个小孩子学画一样,从不会画画,到掌握了一定的技巧;然后觉得技巧不够了,要更多地表现自我了;最后又返璞归真,觉得还是最简单的、最朴素的最打动我。我觉得整个西方美术史跟小孩的成长是一个脉络的,所以我们可以按这个脉络去理解它。我们不懂美术史,难道还不懂一个人吗?
樊登:如果说岩洞壁画是属于原始人的蒙昧状态的创作,那到了文明时代以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古埃及。迟轲先生说:“古埃及最大的艺术是关于来世的艺术。”这里大家印象比较深刻的可能是斯芬克斯雕塑——狮身人面像。那么欣赏古埃及的这些艺术作品有什么重点需要关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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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芬克斯》
慕容引刀:我觉得古埃及的重点就两个字——来世。整个古埃及社会其实都在倡导我们来世可以如何,所以它的整个艺术也会朝这个方向发展。
樊登:我在大英博物馆里面见过古埃及的展馆,读了这本书我才发现,古埃及的雕塑跟古希腊的雕塑是完全不一样的。迟轲先生讲,所有古埃及的雕塑都是正面的,全部都是一本正经的,这个人高高大大地站在那儿;但是古希腊的雕塑开始有曲线了,人就开始有侧面了,就开始有各种婀娜的姿态了。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分界呢?
慕容引刀:古埃及那会儿,其实它不是真的按照肉眼所见来创作的,不是我们看到什么,就把它还原出来。而是按照它应该有的那个样子去创作,就是说按照我们应该要如何的样子去创作。我觉得人类的艺术史上,或者说造型艺术史上,作品大致就在这么两种风格间来回摆动:一端叫作应该的、理想的,另一端就是本来的、真实的。那一端如果做得过头了,我们就会回到这一端来,这一端存疑了很久的时间之后,又会往另一端去,就是两端来回在摆动。
那么古埃及的时候就刚好强调,人就得是正面的,人就是为了显示他的神性,显示他来世的那些想象、幻想的东西,所以古埃及的雕塑都是正面的。可是到了古希腊,就开始强调,真人不是这样的,我们要生动、要婀娜、要有衣带、有纹理、有肌肉、有结构……什么都要有,看上去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樊登:这个可能跟两个社会的社会形态是有关系的。
慕容引刀:对,巨大差异。
樊登:我们请赵林老师讲过《古希腊文明的光芒》,古希腊是一个相当知足的社会,它不追求来世,也不追求未来,它就追求现在。古希腊人会觉得,今天晚上有鱼可以吃、有葡萄酒可以喝,就很美好了。
但到了古希腊以后,你马上发现,艺术的风格变化了,这时候就叫作爱琴文化。如果要举一个大家熟悉的例子,可能就是公元前4世纪的《米洛的维纳斯》,就是大家所熟悉的“断臂维纳斯”。
慕容引刀:那个时候你能看到她身上的衣纹,这些都能够展现得栩栩如生了。
樊登:我在大英博物馆里边,曾经看到过巴特农神庙上面的浮雕,实际上这些神庙在希腊已经看不到了,它都被英国人拉到英国去了,当时也被破坏得很厉害。最让我震撼的就是《命运三女神》,真的好漂亮啊!我相信我们屏幕上现在就会出现《命运三女神》,大家可以欣赏一下,这是古希腊的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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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狄亚斯《命运三女神》
那个时代还包括《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这是文学作品。还有我们所知道的特洛伊之战,在过去我们都认为特洛伊之战是传说,是上古神话,但是后来有人去考古,真的能够找到阿伽门农的面具,就说明这些故事是真的发生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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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伽门农的金面具
在希腊艺术这部分,跟我们广大游客最有关系的,可能就是要看那些柱头。西方建筑里边不同的柱头能够代表什么不同的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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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希腊建筑柱头
慕容引刀:我们这样理解,柱子首先从功能上来讲,它是承重的,对吧?就是要支撑起整个建筑的重量。那大概率我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是男性化的、基本款,特别简单,就是一根柱子,上面放一个小的承接平台,这个叫作多利克式。
另一种叫科林斯式,当时有个地方叫科林斯,在这个地方发展出的式样叫科林斯式。但科林斯式就像一个极其复杂的裱花蛋糕,你就想象原来的基本款柱头——多利克式是个蛋糕,然后你在上面加裱花,裱到无以复加为止,就是科林斯式。科林斯式就偏装饰,也偏女性化一些。
那么中间还有一个叫爱奥尼亚式,它介乎两者之间,既保留了之前男性化的基本气质和感觉,同时又多了一些装饰。所以基本上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就是从多利克式到爱奥尼亚式,再到科林斯式的一个过程。
樊登:今后在拍照的时候,你就可以说“我在一个科林斯式的柱头前面拍了一张照片”。
在这本书里,我发现对于古罗马这段时间交待得很少。包括赵林老师也跟我们讲,因为古罗马的重点在于扩张,在于制度的建设,它的文化方面很多是承袭了希腊。所以你看我们围着地中海这样转,从埃及到希腊,再到罗马,基本上就这么一个过程。
然后接下来就到了中世纪,中世纪就是基督教艺术的主题。耶稣诞生以后,一直到公元4世纪的时候,君士坦丁大帝颁布“米兰赦令”,然后基督教成为主宰欧洲大地最主要的宗教形式,艺术也随之发生改变。
慕容引刀:艺术更多地是在为宗教服务。
樊登:那段时间,西方艺术的最主要特点是什么呢?
慕容引刀:艺术为宗教服务,它更多地是在教化大家,所以它要强调神性,不能显得太过于“人”。圣像的背后或脑后一定要有光环,一定要看上去庄重、庄严,这个是它的一个特点。当然,它的另一面就是显得不那么可亲、特别地呆板,这也会成为它的一个特征。
樊登:我在国外游学的时候,一个老师跟我说,你去看中世纪时画的耶稣,哪怕是个小孩,他也是成人的脸庞,他是非常严肃的。
慕容引刀:对,不敢不严肃,他必须严肃。
樊登:他完全没有孩童的那种天真、可爱、稚嫩的感觉。
慕容引刀:没有,他就是一个符号,是一个宗教的符号。
樊登:中世纪的时候是拜占庭文化、伊斯兰文化和欧洲文化的一个融合时期,希腊的这种多神文化整个融合在一起,最典型的代表特征可能就是哥特式建筑,对吧?
慕容引刀:对,就是代表着向上的追求,代表着上帝的方向的那么一种气质,整个都往上高耸。
樊登:哥特式建筑最典型的就是巴黎圣母院,你一进去以后,会看到上面有一个大挑空。
大家知道什么叫哥特式吗?哥特其实是一个在欧洲进程中早已消失了的野蛮民族,哥特实际上是“怪诞不文”的意思,它代表着一种批评,用它来形容某个东西并不文明,但是后来为什么用这个野蛮的名字来命名教堂的风格呢?
慕容引刀:我觉得这个还是历史上的一个约定俗成。其实我们很多词,现在再看就觉得这个词挺高大上的、挺了不起的,比如洛可可。但它原来是用来形容一种珍珠、一种贝壳类的东西。包括咱们现在说印象派、野兽派,实际上都是当年的批评家在批评他们的时候用的词。
樊登:13世纪以后进入文艺复兴时期,文艺复兴的主题就是人的觉醒。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一幅画,还不是达·芬奇的,书中讲到文艺复兴时期最重要的一幅画,竟然是波提切利的。
波提切利最有名的两幅画,我很荣幸都见过原作,一幅是《维纳斯的诞生》,一幅是《春》,现在都陈列在佛罗伦萨的乌菲齐美术馆。在那两幅画前,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就像看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一样,但是好在它们的画幅比较大,不像《蒙娜丽莎》那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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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提切利《春》
波提切利画得真好看,那些女神身上的那种纱、那种肌理,让你看到觉得好美。我们应该怎么欣赏呢?为什么波提切利会是揭示了文艺复兴最重要主题的画家?
慕容引刀:我们看美术史和画家,一定要看在他之前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当时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环境之下,才会有如此的成就。因为我们不能抱着现代人的傲慢去看待,你说一个现代人什么没见过?各种大电影、宽荧幕,你什么都见过了之后再去看波提切利的画,可能觉得不过如此,但是你要想想波提切利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们刚刚还介绍了中世纪,那都是一些画得很刻板的人物,连小孩都长了成人的脸。
这种情况下,突然有这么一张画,画着一个裸体的女神很美地站在那里,向人们展现美神诞生了。看到这样的画面,你一下子就被震撼到了,觉得原来还是有活生生的、特别能打动人的东西。因为人还是天然地会被人的那些情感所打动。您刚才讲被震惊到了,对吧?那种婀娜的体态、那种姿势、那种质感,一下子就让人们觉得新世纪开始了。所以它的题目也特别好——《春》《维纳斯的诞生》。
樊登:以后大家见到这两幅画,就要知道这是波提切利的,他是文艺复兴的大师。波提切利的画在乌斐齐美术馆里所放的位置,比达·芬奇的画还重要。达·芬奇的很多画放在展区边上,但他的在正中间,是真正的镇馆之宝。
马克思怎么总结文艺复兴呢?他说,教会的精神独裁被击破了。这时候精神独裁没有了,于是就诞生了“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这三个人特有意思,因为我讲的《列奥纳多·达·芬奇传》里面提到,这三个人的关系都不太好,尤其是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关系特别不好。他们斗过图嘛,两个人风格也不太一样。您能不能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这三个人最主要的精神内涵是什么?
慕容引刀:我觉得可以这样形容,达·芬奇有点像一座高山,他是这种刺破云端的天才型人物,他什么都会,像一座高峰一样;那么米开朗基罗呢,我觉得像大海,他就更辽阔、更雄浑,也有巨大的力量感;那到了拉斐尔呢,我觉得他像一望无际的草原,让你感觉很舒适、很甜美、现世安好、很宁静,他是这样的一种气场。我觉得拿这个来比喻,可能大家比较容易理解这三位。
樊登:您作为画家讲东西就跟我不一样,只用了三个比喻就给讲明白了。我们先举例子吧,大家知道达·芬奇最有名的画,比如说《蒙娜丽莎》《最后的晚餐》,还包括画了一半没画完的《三博士来拜》,它也在乌菲齐美术馆。还有《岩间圣母》《圣母子与圣安妮》《施洗者圣约翰》等等,这些都是达·芬奇的画作,大家知道得还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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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芬奇《最后的晚餐》
要说到拉斐尔的画作,最有名的,也是我个人最喜欢的是《雅典学院》,画的是柏拉图、苏格拉底他们一堆人聚在一起。那是个巨幅的画作,里边每一个人都有故事,就有点像学术界的《清明上河图》了,里面随便坐着的一个,都是大哲学家,全是很有名的。还包括《西斯廷圣母》,也是拉斐尔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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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雅典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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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西斯廷圣母》
米开朗基罗最有名的作品,是我们说的那个雕塑《大卫》,也就是代表着整个西方雕塑界最高水平的《大卫》雕像;还有西斯廷的天顶画,就是大家经常看到的《创造亚当》那幅画。画的是上帝伸着手,亚当抬起手,两个手指快挨着了,那幅画就是米开朗基罗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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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开朗基罗《创造亚当》
大家如果要对文艺复兴有个基本了解,我们得知道这几个人,他们是文艺复兴的“三杰”。再往后就有意思了,再往后就突破大家所知道的东西了。
文艺复兴的后期酝酿了各种各样的画派,其中有一个画派非常有名,叫威尼斯画派。威尼斯画派里边有一个著名的长寿画家,就是我们在西方的美术馆里边经常会看到的提香。我原来不知道提香是男的还是女的,因为名字听着像一位女士,但提香的典型形象其实是个大胡子的老头。提香的画为什么在文艺复兴后期那么重要呢?
慕容引刀:他是“威尼斯之光”。文艺复兴主要发生在佛罗伦萨那一带,你看意大利虽然这么小,但还真的是各有不同的风格。其中威尼斯更像一个商业城市,它的特点是商业发达,所以更多要有一些现世的享受,它可能比佛罗伦萨更强调这一部分。
那么提香非常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他的画作色彩很丰富。你回想一下《蒙娜丽莎》这张画,你觉得它色彩丰富吗?不丰富,有点暗暗的,有点棕黄的色调。但到了提香这儿,他用的颜色相对多起来了,有红色、有黄色,甚至有金色,他有个外号叫“金色的提香”。
樊登:威尼斯画派,还包括提香的师兄——乔尔乔涅。这本书里所收录的这两个人最著名的作品,就是提香的《忏悔的玛格达林》和乔尔乔涅的《沉睡的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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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香《忏悔的玛格达林》
文艺复兴的影响力,从意大利可以波及大半个欧洲,所以除了威尼斯画派之外,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画派,就是北方画派,发源于德国和尼德兰地区。所谓尼德兰地区,就是后来我们说的荷兰。这一派最有名的一个画家是德国的丢勒。德国人画画和意大利人画画会有很明显的不同吗?
慕容引刀:丢勒真的挺符合我们印象中德国人的感觉,你看他那张自画像,就特别严谨,脸型庄重、线条端庄,和意大利那种更享乐一点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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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勒《自画像》
樊登:丢勒典型的作品还包括《启示录四骑士》,那幅画看着非常吓人,因为画的是末日审判的故事,这是丢勒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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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勒《启示录四骑士》
文艺复兴基本上到了后期以后,就启发了接下来的巴洛克风格,巴洛克风格代表着浪漫主义。
慕容引刀:你看之前我们借助宗教题材或者其他题材画的这些画,它们整体还是比较不强调动态的,也不强调过分的戏剧性,只是说我们把某个场景展现给你就好。但是到了巴洛克时期就不一样了,巴洛克就是贝尼尼作为主导所提出的一个概念。贝尼尼是意大利的画家、雕塑家、建筑师,是非常多面手的一位天才,他就觉得我们需要更刺激、更张扬、更浪漫的作品。
樊登:贝尼尼作品中最有名的雕塑就是《阿波罗和达芙妮》,描绘的是达芙妮在慢慢地变成一棵桂树的感觉。那个雕塑做得好细致,你看她的动态变得很丰富,整个渐变的过程都展现出来了。那个就是贝尼尼的作品,属于浪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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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尼尼《阿波罗和达芙妮》
巴洛克时期有一位大师,也是我们在美术馆里肯定会碰到的,叫卡拉瓦乔。卡拉瓦乔的画作特点就是有一束顶光从上面打下来,所有的人脸好像都是由上面那个光给照亮的感觉。这本书里面收集了卡拉瓦乔的《圣母升天》,还有一幅叫《多马的怀疑》,这都是卡拉瓦乔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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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瓦乔《圣母升天》
慕容引刀:这两幅作品是赤裸裸展现了真实的一面。比如他画的那个圣母,以人们的眼光看,觉得圣母怎么能这样?她躺着简直像一个尸体,但卡拉瓦乔画的本来就是一个死去的圣母嘛。
樊登:对,他把圣母画成了人,用普通世俗的人的形象来呈现了,过去的宗教题材不敢这么画,绝对不可以呈现这种没有光、没有光环的感觉。所以卡拉瓦乔也是有自己鲜明风格的一个人。
在巴洛克时期,还有一个很有名的画家,就是鲁本斯。鲁本斯是一个大使,有一次他出使别的国家的时候,他正在那儿画画,然后其他人一看说,你画画这么好,你业余时间都在画画吗?他说不是,他说我业余时间做大使。他是个业余大使,他的专业是画画。他最著名的画就是我们见过的《玛丽·美第奇的抵达》,还有《羽帽》——一个女士的画像,大家看西方美术史的书,一定会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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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本斯《羽帽》
还有一幅画叫作《劫夺留西帕斯的女儿》,也是非常震撼的。鲁本斯的画的特点是动感,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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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本斯《劫夺留西帕斯的女儿》
慕容引刀:对,是动感。你比方说《劫夺留西帕斯的女儿》这幅画,马奔腾交错,他用的都是斜线构图,以往更多的肯定是水平线、竖线的这种构图。但它是斜的,互相交错,整个画面就有一种动荡的、特别有冲击力的感觉,这是他的一个构图特点。
樊登:为什么把这个时期的画叫作巴洛克风格呢?
慕容引刀:巴洛克的意思是不整齐的、扭曲的、怪诞的,你看我们刚刚说到鲁本斯的构图,这种斜线构图比原来庄重的、平静的画面上多了这样的元素,所以当时的人接受不了。
樊登:《玛丽·美第奇的抵达》那幅画也是斜的,一群人站在一艘船上,就真的跟文艺复兴时候那种四平八稳的感觉不一样了。
慕容引刀:所以你看每次历史上有新的风格诞生时,大家都不太接受,用的词都不好。
樊登:这个词其实也是批评的意思,就是批评它扭曲、不整齐、缺乏秩序感,所以叫巴洛克。
接着往下就是17世纪的荷兰画派,17世纪的荷兰画派为什么这么重要呢?首先是因为那个时候荷兰崛起、荷兰独立,荷兰好不容易从尼德兰地区独立出来,成为一个国家了;又成为海上的霸主,通过战争获得了自己的社会地位。在这个时候,刚刚独立的荷兰人充满了自由主义的精神,所以他们就特别具有创新的能力,荷兰产生了一大批很棒的画家。
一说荷兰人,大家就想到伦勃朗,伦勃朗就是属于17世纪荷兰画派最杰出的代表。前段时间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快闪活动,我不知道您看了没有,这个活动就是荷兰人搞的。荷兰人在商场里突然把《夜巡》里边的那些人物形象复活过来了,在整个商场里走了一圈,然后消失。所以可见荷兰人有多么爱《夜巡》这幅画,这是他们整个国家文化的一个代表。伦勃朗为什么这么重要?或者说为什么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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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勃朗《夜巡》
慕容引刀:伦勃朗厉害的地方应该在于他的用光,有一种光叫作“伦勃朗光”。如果之前画作的体积感没有那么强的话,可能是因为光打得还不够精彩。他的光就成为固定的范式了,卡拉瓦乔的光打得很高,伦勃朗稍微再低一点,就差不多从画面前四分之三的角度打下来,也不会太高。然后这边都是阴影,但阴影的地方还有个亮的小三角,是这样一个光的组合。
另外一个特点,其实还是因为他画了更多世俗生活的题材,他不是为了宗教服务的。比方他成名的《杜普教授的解剖课》,他就画了一群老师,正在给学生讲解剖是怎么回事。这种东西以前不会入画的,但他入画了。《夜巡》画的是民兵自卫队,这样的一组人物出现在绘画里面,而且还强调了故事性。
樊登:我曾经在美术馆里边看过伦勃朗的好几张自画像,他年轻时候其实挺帅的,是自拍达人。但是他画得最好的一张,也是这本书里迟轲先生点名表扬的一张,是他晚年的那幅自画像。画面中人已经很老了,呈现出浮肿的那种感觉,一看日子就过得不太好。但是那幅画最伟大的地方就在于光线上的突破,那种昏黄的灯光把人照成那个样子。所以大家好好欣赏一下这幅画,这是伦勃朗的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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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勃朗《自画像》
慕容引刀:他一共画了100来张自画像,这可能在历史上都是一个最了不起的画自画像的人。
樊登:在这个时期,大家不要以为只有伦勃朗,还有一位我讲出来,你们一样会惊呼的人,叫维米尔。如果我说维米尔,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话,我就告诉你有一部电影,叫作《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是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一幅画能够拍成一部电影,除了《蒙娜丽莎》,可能也就是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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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奇怪的是,到今天,大家看他的画,还觉得特别耐看。比如说《倒牛奶的女人》,我是外行,我不懂画,但我就是觉得这幅画好看,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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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倒牛奶的女人》
慕容引刀:生活中有一些宁静的瞬间是很打动人的,但我们可能过得匆匆忙忙,就忽略掉了这部分。只有像维米尔这样,一张画画两三年,也不着急,慢慢来,他就特别擅长捕捉这种瞬间,所以我觉得这个是打动人的地方。
樊登:他不是靠它赚钱,不着急。
慕容引刀:他也想赚钱,但是他做不到。
樊登:他沉浸在那幅画里边出不来,一直画。还包括那幅很有名的《窗前读信的少女》,这三幅画你一看就知道是维米尔画的。我觉得画看多了,你可能慢慢地就能够鉴赏维米尔的风格了,就能够认得出来他的气质了。他的画和伦勃朗的画的气质,最大的差别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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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米尔《窗前读信的少女》
慕容引刀:伦勃朗激烈得多。你看一般画家的特点就动和静这两者,维米尔是属于静的。
樊登:您用这词用得真准确,您一说“激烈”我就感觉到了。虽然这些画都是静态的,都不动,但是伦勃朗的画给你带来的感觉就是动感的。
慕容引刀:因为它有很强烈的戏剧冲突在,不管是用光,还是像《夜巡》这样的戏剧性特别强的画面。
樊登:你能感觉到伦勃朗的光是跳动的,他那个自画像,脸上好像有火光在映照一样;但是维米尔的画,好像时间停滞了。
慕容引刀:他的画面,窗外也有光进来,但那是阴天的光,你都感觉不到阳光灿烂,他的光都是像《窗前读信的少女》或者《倒牛奶的女仆》那种漫反射的光。
樊登:都舍不得离开这一段了,我觉得17世纪的荷兰画派有这么两个画家,真是太棒了!接下来这个流派叫作学院派,为什么会有学院派的诞生呢?
慕容引刀:你看我们之前都是老师带着一个学徒,这叫作坊。所有东西的传承其实都是这样,提香、达·芬奇他们都有老师,都是这样一个一个传承下来了。
法国经常派人到意大利去学习,就发现师徒制这个方法有不足之处,觉得不如我们建立一套更庞大的学校的体制、班级的授课体制,我们把它整个规范下来。授课的起步从哪儿开始、中间怎么样、然后怎么样,形成一个更科学、更合理的模式安排,所以就建成了学院的模式。
樊登:这个跟我们今天还在说的“这个人是学院派”有联系吗?
慕容引刀:有的,还是会有联系的。因为它必然就代表着一种更系统、更全面的教学,但同时也是中规中矩的,缺乏一些特别另类的突破,这就是所谓野生和圈养的创作者的区别。野生的会敢于“乱来”,但是也有缺点。全面来讲,更严谨、更合理的其实还是学院派。
樊登:学院派最早的代表人物就是普桑和勒布朗,普桑画过《阿尔卡迪的牧人》,勒布朗最有名的作品是凡尔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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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桑《阿尔卡迪的牧人》
在学院派里面有一个细小的分支,大家经常听说的,叫洛可可。洛可可其实就是螺贝、贝壳的意思,它有很多扭曲、很多条纹在里边。讲到这儿我就不得不提到一个人,叫蓬帕杜夫人,极其奢华的一个人。
慕容引刀:对,你想她要奢华,就需要一些特别能够展示华丽的装饰,所以整个绘画的风格就是享受甜美生活的感觉。
樊登:“太阳王”路易十四其实不错,有所建树,把法国建设起来了。但法国到路易十五手里后,整个糟糕透了,他花大量的钱让蓬帕杜夫人去挥霍。
蓬帕杜夫人有一个最喜欢的画家,就是洛可可风格的代表人物,叫作布歇。后来有很多画家都在批评布歇,觉得布歇是一个为虎作伥的人,帮着蓬帕杜夫人花钱,画很多奢华的东西,做很多雕塑。您对布歇的作品怎么看呢?
慕容引刀:我们刚刚提到蓬帕杜夫人,你知道,女性的审美天然跟男性是不太一样的。她们更多是柔和的、甜美的、更细腻的,所以她整个引导了这一时期的美学走向。那么布歇就非常好地把握了这种精神,相比之前的那些艺术家,他更多地倾向于这种审美,应该说其实会成为一个主流的。
樊登:他也画了很多很美好的人体,狄德罗批评布歇,说他画的就是色情画,说他的画里有一股色情的意味。但那就是洛可可风格的时代,重装饰、重细节、表现柔美、更偏重情感类,你们有没有感觉跟我们前面讲的卡拉瓦乔他们都不一样?
慕容引刀:差距特别大。
樊登:这是从意大利到荷兰,再到法国的一个过程。法国人的风格和荷兰人真是不同,荷兰人的风格会有很多乡土气息,有生活、有土豆,是朴实一点的感觉,有农田、林荫道。但是到了法国以后,那就是以宫廷为主。
慕容引刀:“暖风熏得游人醉”,都是特别享受的感觉。
樊登:所以如果你今天到凡尔赛宫去,你所看到的很多壁画,可能就是洛可可风格的。学院派有一位画家,我们一定要介绍一下,因为这幅画太受欢迎了。这是一位女画家,还有人为她写过传记,她叫维吉·勒布伦。维吉·勒布伦画过的最有名的一幅画就是《画家与女儿》,那幅画太温馨了,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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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吉·勒布伦《画家与女儿》
慕容引刀:她的女儿怎么那么好看呢?
樊登:她也很好看啊。画里面,这位女画家抱着她的女儿,两个人脸贴脸,我觉得所有喜欢看画的人见到这幅画都会动心。
随着路易十五、路易十六继位,整个法国变得越来越糟糕,然后就开始出现拿破仑,开始出现大革命,于是接下来的整个艺术走向也发生了变化,这一段叫作革命风云。
在革命风云中,首先引领艺术发生改变的两个人,就是戈雅和大卫。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成为一个分界线?革命风云的画作和之前学院派的画作,最大的区别又在哪儿呢?
慕容引刀:岁月静好的时候,或者在“暖风熏得游人醉”、大家很奢靡的那个时代,你就会天然地去接受那些甜蜜的东西。但是革命风云时代,一听名字就知道,它一定非常动荡、非常激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就容不下一张所谓平静的书桌,或者一个平静的画架了。你的画布上一定会反映出来那个时代的一些变化。
樊登:美术史变成了记录历史的一个过程,而且我觉得这个时候的画作中有了大量的宣传精神,就是他们会用这幅画去感召人民,感召大量的人去做一些事。
慕容引刀:大卫就有这样的观点,他说我们的艺术是为了政治,或者为了这种革命趋势的需要去服务的。
樊登:我们简单地说大卫,可能很多人没感觉,看一下他的画你就知道了。大卫画过最有名的画叫《马拉之死》。他那幅画画得非常快,因为他和马拉就是朋友,听说马拉死了以后,看了一眼,回家立刻画,然后就发表了。因为那时候没有录像机、没有照相机,这幅画一下子激起了老百姓对刺杀者的愤怒。一幅画能够激起大家的愤怒,我觉得这真是有意思,视觉的力量怎么这么强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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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马拉之死》
慕容引刀:因为视觉的力量在于一目了然。我今天讲,你得听;我今天写,你得看,而且看好久,对不对?但是一幅画,你一眼看到,那种气场、氛围、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所以它的煽动力确实很强。
樊登:大卫还画过一幅非常著名的画,就是《拿破仑一世及皇后加冕式》。我讲过《拿破仑传》,拿破仑当时要加冕皇帝,他自己把皇冠拿过来戴上了,没让教皇动手,他戴上以后,自己再给自己的皇后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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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拿破仑一世及皇后加冕式》
大卫喜欢关注死亡的话题,他还画过《苏格拉底之死》。苏格拉底用手指着天说,我现在去死,而你们将活着,究竟谁更不幸,只有天知道。这些都是大卫的画作,所以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革命的风暴即将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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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苏格拉底之死》
在革命风云当中,大卫有一个学生叫安格尔,也很了不起,安格尔有一幅著名的画作叫《大宫女》,为什么那幅画会成为传世名作呢?
慕容引刀:我觉得那是新古典主义的典范,他那一代叫新古典主义,就是精准到无以复加。
樊登:最有名的就是《泉》,画的是一个女孩拿着一个瓮在浇水。他喜欢画人体,那为什么也把他列入革命风云时期呢?他的革命性并不强啊。
慕容引刀:这倒确实是,他不在革命的范围内。只是因为他正好是大卫的学生,所以被安排在了那个时期,而且他继承了学院派的典范,他是学院派最后的荣光。
樊登:我觉得真正继承了大卫的革命力量的人,是德拉克罗瓦。德拉克罗瓦画过的最有名的画,在中国上过高中的人应该都看过,就是《自由引导人民》。画了一个裸着上身的女孩,手里拿着个旗子,旁边有个小孩手里拎两把枪,跟着跑。到了德拉克罗瓦时期,革命已经爆发了,开始街头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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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克罗瓦《自由引导人民》
慕容引刀:我们在历史上经常会看到,两个人互为反面。安格尔的反面就是德拉克罗瓦,安格尔就是那种精准、严谨、庄重、美、理想化,然后到了德拉克罗瓦那里,就是真实的、充满动感的,所以他也是浪漫主义的一个代表人物。
樊登:人们把他叫作“浪漫主义的狮子”。
慕容引刀:对,你看他用笔的速度感,都能感觉到他的激情在。
樊登:同时还有一位雕塑家需要介绍,叫吕德。大家可能不知道吕德做过什么,如果你去巴黎,一定会去看凯旋门,凯旋门的周边有一圈雕塑,那个雕塑叫《马赛曲》,这就是吕德的雕塑。
作者说,对于西方美术的这个时期,中国的老百姓最熟悉的画家可能是米勒。他关注的是老百姓的生活、农场的生活,有一种淳朴的感觉,米勒画过最有名的画就是《拾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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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勒《拾穗者》
慕容引刀:我觉得因为中国是一个农业大国,中国人有一种对农民的天然的亲近感。
樊登:所以这部分讲到这儿,我们说戈雅、大卫、安格尔、德拉克罗瓦、米勒是属于革命风云的这一部分,这是法国大革命带来欧洲大革命的过程。
接下来就进入我们现代人最熟悉的那一段,叫作印象派的时期。印象派在最开始的一个代表人物是马奈,马奈画了一幅被当时的法国政府大力批评的画作——《草地上的午餐》,画了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跟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坐在草地上一块儿吃午餐,他怎么想的?那幅画的革命性体现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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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奈《草地上的午餐》
慕容引刀:其实革命性就体现在这里,一个不穿衣服的人跟一帮绅士坐在一起吃午餐。他的突破性就在于主题的突破性,就是你说的革命性,他推动了这个部分,画了不可能出现的场景。你们的那些虚伪的面纱,我给你挑破了。
樊登:接下来要介绍的就是雷诺阿,雷诺阿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不熟悉,但他的画你一定见过,一幅叫作《包厢》,还有一幅就是《红磨坊的舞会》。《红磨坊的舞会》那张看着真是太惬意了,歌舞升平、欢乐、动感的那种感觉。从这个时候,我觉得印象派的那种感觉出来了,就是模模糊糊的,画得不求特别真,但是气氛从那幅画里边一下就能够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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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诺阿《红磨坊的舞会》
慕容引刀:对的。以前的人没有照相机,他们都在想,我怎么画得更像一些、更真实一些、更有戏剧性。但照相机一发明之后,你现在怎么画都不如照相机来得快,那么我们当然就开始想,除了画得像,我们还可以做一些什么?
你看以前画得像,我们要讲究轮廓、造型的精准、光线,但到了印象派,我们不求画得像,那我们可以强调色彩,我们强调这种光影斑驳。你看你刚说的那张画——《红磨坊的舞会》,大家一起游乐的场面,它的主角其实不是那些跳舞的人,主角是那个画面里的光,身上的光斑,额头的、脸上的、衣服上的、满地都是的那些光斑,这些才是主角,是这张画的吸引人之处,洋溢着一种轻松、快乐、愉悦的气氛。
樊登:有时候你去看了一场马戏,或者参加了一个聚会,灯红酒绿的,晚上回到家,你脑子里可能一幅清醒的画面都没有,全是光斑,全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印象。但这些朦胧印象有可能比那些画得很真实的东西更真实。
慕容引刀:其实写意从某种程度讲,就是一种写实嘛。你得到的一个印象,你把它表达出来,这不是你印象中的真实吗?
樊登:所以到这个时候,印象派开始慢慢地崛起。我们讲了马奈,讲了雷诺阿,然后到德加了。德加有两幅画,一幅叫《乐池里的音乐师》,一幅叫《舞台上的舞者》。印象派的集大成者,或者说最有名的、现在被最多粉丝追捧的就是莫奈,莫奈画了《睡莲》和《吉维尼花园的日本古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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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加《乐池里的音乐师》
莫奈的作品有一个欣赏的方法,我也是看书学来的。你看莫奈的作品,应该先把脸贴在上面,你会发现什么都看不清,然后慢慢往后退,退着退着那些形象就出来了,越来越清晰。莫奈的风格为什么那么容易辨识呢?让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莫奈的画作。
慕容引刀:因为之前还真没有人这样画画,他是革命性的。他追逐的是光影的效果,就是光在这个时刻产生的一些色彩斑驳的效果,组成很细碎的色彩的小笔触。所以你想,就像马赛克图一样,你近看能看出什么来?你就得往后退,所以这种小笔触就造成了你刚刚讲的那个视觉效果。这个效果,之前没有人这么画,可是他追求的就是这些。在他看来,那些形体的东西,不足以让他有动力再去追求了。
樊登:跟莫奈同一个时期的可能是塞尚,塞尚是被毕加索称作“现代主义之父”的人。但是我看塞尚的画,总是不像看莫奈的画那么容易有感觉。比如说塞尚画一张桌子,那桌子还是歪的,上面摆几个苹果,跟达·芬奇的透视是完全不一样的。达·芬奇的透视,你一看就觉得他是对的、精准的;塞尚的画,一看就觉得画歪了。但是为什么他会启发了后边的毕加索,启发了这么多现代艺术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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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尚《静物与篮子》
慕容引刀:我觉得他的思考方式不一样了,他肯定不再按照原来的方式,去还原一个现实世界,不再考虑这张桌子、这个杯子、这个透视应该是这个样子。他更多考虑的是它的构成,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背后是一种什么样的构图。
他希望看到它的结构在里面,所有的这些杯子的结构、桌子的结构。哪怕这个结构不精准,在他看来,这个就是他要追求的永恒的东西。那些精准的造型、那些色彩斑驳的东西,他看不上眼的。他想要的是这样一种剥离了物体表面的、更偏形而上的思考方式。
樊登:绘画史上有很多一对一对的搭档。比如说,马蒂斯和毕加索就是一对搭档,两个人在不断地竞争,就看谁能够再突破一点点。马蒂斯就是大家所知道的著名的野兽派代表,为什么把他叫野兽派?
慕容引刀:就像评论家评论莫奈的画说,这是什么呀,就一个印象而已,是一个贬义,那我们就叫印象派了;马蒂斯也是一样,评论家说,这简直画得像野兽一样,那就变成了野兽派。
樊登:马蒂斯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呢?他给他妻子画了一幅画,把他妻子画得没法看,这儿一坨、那儿一坨,根本就不像是个人,然后把画交给他妻子,代表他对妻子的爱。后来其他人看到那幅画以后,说你这画得就不像一个人啊。然后马蒂斯说:“对啊,这是一幅画,这不是人。”这是他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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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蒂斯《戴帽子的女人》
慕容引刀:对,说得对,这个价值观在这里,这是一幅画,这不是一个人,不要按人来看。
樊登:马蒂斯和毕加索都同时受到了非洲面具艺术的启发,为什么后来毕加索会成为一个更集大成的人呢?
慕容引刀:在我看来,毕加索凝聚了一部美术史的发展。你看他小的时候,很早就展现出了天分,他十三四岁时画的那种写实的油画,很早就把人类早年拥有的绘画经验学会了,然后再一路往下走,就渐渐走到了形体越来越不可辨、越画越不像的阶段。
他同样受到了非洲雕塑艺术的影响,所以他发展出的画风是人物更变形、更概括、更提炼,模仿非洲雕塑的造型特点。可是他不止步于此,他一直在变,一直在推陈出新,走下一步,所以他是一个从来没有停步的人。
同样受到了这些影响之后,马蒂斯可能走向了偏剪纸的效果;可是对毕加索来讲,他发展出了立体主义,后面更无法去判断到底是属于什么主义了,他一直在不停地推陈出新,所以他就更厉害。
樊登:曾经有业余的人,就像我们这样完全无知又无畏的人,会觉得说“那种画我也能画”,随便勾几个线条,就卖几百万。我以前也这么想,想说回家我也弄去。但后来你一看毕加索早年画的画,你就傻了,人家是有功夫的。你回家照着画,根本不一样,评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你那一笔过去没自信,人家那一笔就是很有信心的。
慕容引刀:对,那是思考的结果。
樊登:真是不一样。梵高被归入“后印象派”,他这个“后”是“后”在哪儿?为什么要分一个“后印象派”?
慕容引刀:其实从时间上看,他们几乎都是同一代人,大家彼此也都认识。“后”的原因在于,像莫奈,无论他怎么变形,他其实还是照着那一片荷塘画的,这是清晰可辨的,自己个人的因素并不多,多的还是光影造成的这一画面的效果,其实还是写实的。但到后印象派这几位,梵高、高更这些人,他们其实画的不是眼中看到的世界了,他们更多地画心里面想的、理解的。
樊登:看梵高画的《星空》,好像星空都流动起来了,星星都熔化了一样的感觉。
慕容引刀:那他肯定感觉到了星空流动,或者他犯了美尼尔综合征,他感觉这个东西是动的或者是躁动的,那他就把这个印象画了出来。
樊登:我觉得有机会可以给大家讲讲《梵高传》,因为这个人的人生也很奇怪,而且据说他跟高更两个人也是纠缠不清。
慕容引刀:又一对搭档,是吧?
樊登:对,他发疯,很大程度上是被高更气的。
慕容引刀:对,被刺激到了。
樊登:这是梵高和高更。梵高我觉得大家都很熟了,知道像《向日葵》《咖啡馆》《星空》这样的作品。再往后,就进入了一个叫作象征、梦幻和潜意识的时期,我觉得这个也跟您刚刚说的科学的发展是有关的,比如说量子力学开始出来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的理论来了,启发了无数的文学家、艺术家、画家、音乐家。
这个过程当中,最有名的比如说莫罗画的《莎乐美》,就跟梦境一样,让你觉得有点恐怖,反映心里潜意识的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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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罗《莎乐美》
慕容引刀:对,甚至画面挺吓人的,但是我们做噩梦都有经历。
樊登:还有米罗的作品《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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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罗《构图》
这里边最有名的就是达利了,达利画了钟表熔化掉的样子。
慕容引刀:达利的画,你看每一件物件,都能看懂是啥;但组合在一起,你就不知道是啥。
樊登:达利画的最有名的一幅画,叫作《由飞舞的蜜蜂引起的梦》,就是一个老虎从画面里边跳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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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利《由飞舞的蜜蜂引起的梦》
慕容引刀:口里还吐出一把枪。
樊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达利的骗局》,很有意思。《达利的骗局》就告诉我们说,后来收藏达利画作的人,很多都亏钱了,原因是什么呢?因为假画太多,谁作达利的假呢?他自己。
达利到了晚年根本不画画,他的办法就是每年雇一批小孩替他画,而且他最后连签字都懒得签了,他一开始是每幅画签个字,最起码他的签字还是真的。后来他到了晚年,就变成每年发明一种签字,我今年是这种签字,然后授权给你们,那些画家们画完了,照着他那个签字签。所以等他死了以后,人们发现说,这人怎么画了这么多的画?然后就开始纷纷地落价赔钱。
他最后变成了一个有点偏执,也有点奇怪,整天搞一些很荒诞的事的一个人。因为他太有钱,又认识那么多的名流、女演员什么的,把自己的艺术变成了一个纯商业的流水线。
慕容引刀:他可能把自己都活成了一个商业产品,所以就收不住了。
樊登:他为什么不学一下维米尔?维米尔这一辈子就三四十幅画,就是大师,了不起;达利画成那样,晚节不保。
慕容引刀:可是时代不一样了呀,达利那个时代就是躁动的,无法安静得像维米尔那样在书桌前面老老实实画画。
樊登:商业社会是不一样的。维米尔那时候,画得多也卖不掉;达利那时候有了广告,有了包装,有了巨大的广告效应,可以上电视、上广播,就不得了。
慕容引刀:对,而且他很在意自己的这些价值。
樊登:所以再往后,你就会发现变得越来越荒诞、越来越奇怪了。还包括我们后来看到的比如说康定斯基,康定斯基画的画,直接就没有名字,叫作《构图十二号》。那时候康定斯基、蒙德里安这样的人,他们画的很多画,就是一些辐射或者一块一块的颜色,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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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定斯基《构图十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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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德里安《红、黄、蓝的构成》
慕容引刀:这也是一种观念上的开创。你看我们之前说到毕加索,你仔细辨认毕加索所有的东西,还是有迹可循的,这是和平鸽,这是一头牛,这是一个人的脸,这是一匹马……就像《格尔尼卡》里面,也总能找到对应的、小孩子都能识别的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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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格尔尼卡》
可是到了蒙德里安,那不就是色块吗?他完全没有这些图形了。到了康定斯基的时候,做一些放射性的颜色或者线条或者点线面的组合。这个就是我们刚刚讲的“把绘画还给绘画了”,他不再是为了表现一个形体,我画出一个你看得懂的东西,没有这件事,不存在,我就是让它这个东西是好看的。
比方说,我们今天看到一棵梧桐树,咱们上海路边多的是梧桐树,你觉得梧桐树的树干好好看,盯着局部看的时候,这个局部其实是一幅抽象画。你远看梧桐树,只是一个斑驳的美;近看的时候,它其实像一幅抽象画,它并不具体。这是一个什么东西?你无法辨认了,可是它依然是美的,这个就是“把绘画还给绘画了”。
我们表现的是这些色彩,点线面组合起来,它会是美的。如果没有蒙德里安的探索,不会有我们后世的这些现代建筑。比如方房子,怎么会有这种美的东西出现呢?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探索。
樊登:你看我前面讲西方美术史,讲了这么多,没有美国什么事,基本上都在欧洲。但是二战以后,因为文化开始往美国转移,美国的建筑、美国的画家都开始慢慢崛起,这里边最有名的就是波洛克。
波洛克的故事特别逗,他是要给人家一个画廊交画,怎么都画不出来,结果后来到快交活前受不了了,他就开始拿着刷子在画布上甩,生气了,就乱甩,甩完交活,就成了波洛克风格了。一下子成了超级无敌的大师了,那样的画您能看懂吗?
慕容引刀:我倒是觉得他那个所谓的“滴画法”,就是甩出来的这种画,反而还更容易去欣赏它的美,它的装饰感很强。你知道我们有时候看大自然中一个石头上的苔藓,或者石头形成的斑驳的肌理,就觉得这个如此天然,真的是上帝的杰作,它很好看。但是像他那样去甩,你要真的去刻意展现出一种很自然、很天然的感觉,还真的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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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洛克《构图十四号》
樊登:那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们可以回家甩甩吗?我们买点画布,去甩一下试试看。
慕容引刀:这里边其实包含一个说法叫“美是有法则的”。你得有节奏感、有起伏、有变化、有韵律、有互相的冲突,可是又和谐、对立统一。这个是基本的美的法则,包含了这个法则的东西,你会觉得是美的;不包含,哪怕再抽象,它还是不美的。所以这里面还存在这样一点区别。
樊登:最后再介绍一位大师,后来商业社会越来越发展起来以后,就有了波普主义。波普主义开始是剪贴画,波普主义崛起的核心原因是什么呢?
慕容引刀:我觉得所有的艺术,其实就像海里的浪或者长江里的浪。长江后浪推前浪,时代发展到了这一天,比方说美国的商业文化极其发达,那它到了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地成了这个时代的艺术主流或者弄潮儿,就是因为时代在背后推动。
以往的艺术形式我们都见过了呀,哪怕冷抽象、热抽象、波洛克风格,我们都见过了。那我们想见一种既能够有时代特征又很有新意,而且背后有一套艺术家自己的哲学和世界观的东西,那这个相应就深入了。
樊登:时间过得真快,我们今天用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帮大家捋了一遍西方美术史。我们再从头回顾一下,从岩画开始,然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之后进入黑暗的中世纪,然后文艺复兴。文艺复兴后期出现了提香、威尼斯画派,还有德国的和尼德兰的画派;之后到巴洛克——浪漫主义;然后从这儿开始进入17世纪的荷兰画派,荷兰画派是维米尔和伦勃朗的那个时期;接下来到学院派;然后开始闹大革命,大革命之后进入现代的印象派;然后开始后现代主义,一直到最后的这种抽象、立体,最后到波普。
希望大家对西方艺术史上这些重要的人物和他们的代表作,能够有一个对应关系。我们没法让大家彻底地成为专业人士,但是最起码我们以后在欣赏这些画作的时候,不会一无所知。当你心中有一点感觉的时候,你再去看那幅画,你就会觉得豁然开朗,就会觉得开心很多。
因为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本书的主要脉络,我觉得其实有点可惜,所以我就邀请了慕容引刀老师帮我们做了一门大课。因为慕容引刀老师是我认识的画家里边讲得最好的,他的课很有意思,他一边讲一边画,他自己上手特别快,然后就把画的精髓给你画出来了。慕容引刀做了一门西方美术史的大课,一共是100课时,每节大概15分钟左右,这是相当有体量的一个作品,很快就会在我们樊登读书APP上线。
如果大家对于西方美术史、对于慕容引刀老师的讲解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听一下,谢谢大家!希望大家喜欢艺术,希望大家能够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有趣。我们下周再见,谢谢!也谢谢您!
慕容引刀: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