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叛军西京留守张通儒等收集余众退保陕城,安庆绪征发洛阳全部军队,命他的御史大夫严庄率领,前往与张通儒会合,以拒官军,加上旧有部队,步骑兵仍有十五万人。
十月十五日,广平王李俶抵达曲沃。回纥叶护派他的将军鼻施吐拨裴罗等引军在南山搜索敌军埋伏,扎营在岭北。郭子仪等与贼遭遇于新店,贼军依山列阵。郭子仪等初与之交战,不利,贼军将郭子仪军驱逐下山。回纥军自南山袭击敌人身后,于蔽天尘埃中射出十几箭。贼军惊恐回头说:“回纥兵来了!”于是崩溃。官军与回纥军夹击,贼军大败,僵尸蔽野。严庄、张通儒等抛弃陕城向东逃走,广平王李俶、郭子仪进入陕城,仆固怀恩等分道追击。
严庄先进入洛阳报告安庆绪。
十月十六日夜,安庆绪率其党羽自苑门出,逃亡河北;杀死所俘虏的唐将哥舒翰、程千里等三十余人而去。许远死于偃师。
十月十八日,广平王李俶进入东京洛阳。回纥人还惦记着他兑现承诺,李俶非常担忧。洛阳父老请以罗锦一万匹贿赂回纥,回纥这才停止。
10、
成都使者回来,上皇李隆基诰命说:“把剑南道划给我,让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不回来了。”皇上李亨忧惧,不知所为。数日之后,又有使者来,说:“上皇起初收到皇上请归东宫的奏表,彷徨吃不下饭,不想回来;后来群臣奏表送到,于是大喜,命令准备饭菜,奏起音乐,下诰确定出发日期。”皇上召见李泌,告诉他说:“都是你的功劳!”李泌不停的请回求归山林,皇上坚决留他,也留不住,于是允许他回到衡山。敕令郡县为他在山中修建房屋,按三品官员待遇供应。
11、
十月十九日,皇上从凤翔出发,派太子太师韦见素入蜀,奉迎上皇。
12、
十月二十一日,郭子仪派左兵马使张用济、右武锋使浑释之将兵攻取河阳及河内;严庄来降。陈留人杀了尹子奇,举郡投降。田承嗣包围来瑱于颍川,也遣使来降;郭子仪反应较慢,田承嗣反悔,再次叛变,与武令珣一起逃往河北。皇帝下制,任命来瑱为淮南节度使。
13、
十月二十二日,皇上抵达望贤宫,收到东京捷报。
十月二十三日,皇上进入西京。百姓出国门奉迎,二十里不绝,手舞足蹈,跳跃高呼万岁,还有哭泣的。皇上进入大明宫居住。御史中丞崔器令百官接受反贼官爵者,都披头散发,光着脚站立于含元殿前,双手捶胸,叩头请罪,士兵手持武器环绕,让百官前往观看。
太庙被贼军焚毁,皇上素服向庙哭祭三日。
当天,上皇李隆基从蜀郡出发。
14、
安庆绪走保邺郡,改邺郡为安成府,改年号为天成;跟从的骑兵不过三百人,步卒不过一千人,诸将阿史那承庆等四散逃亡,分别投奔常山、赵郡、范阳。十天之内,蔡希德从上党,田承嗣从颍川,武令珣从南阳,各率所部兵马前来。又召募河北诸郡人,部众发展到六万,军声又振作起来。
15、
广平王李俶进入东京时,百官接受安禄山父子官职的陈希烈等三百余人,都素服悲泣请罪。李俶以皇上圣旨将他们释放,但不久又将他们集体押送西京。
十月二十五日,崔器令他们到朝堂请罪,跟之前西京降贼百官一样,然后关进大理、京兆监狱。其余府县接受贼军驱使的官吏,全部逮捕入狱。
当初,汲郡人甄济,有节操和品行,隐居青岩山,安禄山担任采访使时,上奏朝廷,任命他为掌书记(机要秘书)。甄济观察到安禄山有异志,诈称得了风疾,用担架抬回家。安禄山造反之后,派蔡希德带着两名行刑者士兵,携带先斩后奏的刀去召他,甄济伸长脖子让他们砍,蔡希德回去报告安禄山说他确实生病。后来安庆绪还是派人把他强行抬到东京,过了一个多月,广平王李俶平定东京,甄济起身,到军门前谒见,李俶派他到京师,皇上命他下榻三司(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宾馆,令接受反贼官爵的人列队向他跪拜,让他们知道羞愧,任命甄济为秘书郎。国子司业苏源明称病不接受安禄山官职,皇上擢生他为考功郎中(负责文官考核)、知制诰(负责撰写诏书)。
十月二十八日,皇上登临丹凤楼,下制:“士庶接受反贼官职和俸禄,为贼所用者,令三司根据具体事实奏报;是在战斗中被俘虏的,或者居住的地方与反贼密近,因而与贼往来的,都允许自首除罪;其子女为反贼强迫做了坏事的,都不过问。”
16、
十月二十九日,回纥叶护从东京回来,皇上命百官到长乐驿迎接,皇上与他欢宴于宣政殿。叶护上奏说:“军中马少,请把士兵留在沙苑,自己先回去取马,回来为陛下扫除范阳余孽。”皇上赏赐,遣送他回去。
17、
十一月,广平王李俶、郭子仪从东京回来,皇上慰劳郭子仪说:“吾之家国,由卿再造。”
18、
张镐率鲁炅、来瑱、吴王祗、李嗣业、李奂五位节度使攻略河南、河东郡县,全部收复;惟有能元皓占据北海,高秀岩占据大同,未能攻下。
19、
十一月十五日,任命回纥叶护为司空、忠义王;每年馈赠回纥绸缎二万匹,让他们到朔方军接收。
20、
任命严庄为司农卿。
21、
皇上在彭原时,因祖庙在反贼手中,改用栗木为九庙神主牌位;十一月十六日,皇上在长乐殿向祖先牌位献祭。
22、
十一月二十二日,上皇李隆基抵达凤翔,从兵六百余人,上皇命他们将盔甲武器全部缴给郡府军械库。皇上李亨发精骑兵三千人奉迎。
十二月三日,上皇抵达咸阳,皇上备法驾迎于望贤宫。上皇在宫南楼,皇上脱下黄袍,身穿紫袍,望楼下马,小跑前进,跪拜于楼下。上皇下楼,抚摸着皇上哭泣。皇上捧着上皇的脚,呜咽不能自胜。上皇让人送来黄袍,亲自为皇上穿上,皇上伏地顿首,坚决推辞。上皇说:“天数、人心都归于你,让朕得以保养天年,这是你的孝敬!”皇上不得已,接受。父老在警戒圈外观看,欢呼下拜。皇上令打开警戒,放一千余人进入,谒见上皇,说:“臣等今日能再次看见二圣相见,死无恨矣!”上皇不肯居正殿,说:“这是天子之位。”皇上坚持请求,亲自扶上皇登殿。尚食官进食,皇上先亲自品尝过,然后给上皇。
十二月四日,将要从行宫出发,皇上亲自为上皇调整好马缰,然后请上皇上马,皇上亲自牵马,走了几步,上皇制止他。皇上乘马在前面引导,不敢挡在中间。上皇对左右说:“我做天子五十年,不觉得尊贵;今天做天子的父亲,才觉得尊贵啊!”左右都高呼万岁。上皇从开远门进入大明宫,登临含元殿,慰抚百官;然后到长东殿,向九庙神主叩头,恸哭良久;即日,前往兴庆宫,作为寝殿。皇上多次上表请避位回东宫,上皇不许。
华杉曰:
儒家文化,父亲有神一样的地位,皇帝更是神,父亲加皇帝,父皇,则更是崇高了。李亨做太子时就有仁孝之名,从他马嵬被群众扣留,灵武被拥戴登基,到真心迎回上皇李隆基,以及这一路礼数来看,他真是受儒家文化教育,也遵守儒家之礼,真不愧是“以孝治天下”了。李隆基也不含糊,抵达凤翔之后,第一件事先给自己从兵缴械,以示无争。父子之间,都真诚坦荡。
李隆基是一个失败的君王,但是一个成功的父亲,能有这样一个儿子,当李亨为他牵马坠蹬时,他的满足,也是发自内心,左右们也要高呼万岁了。
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人老了之后,他的成功,就是儿子争气,有儿子,才能传承。李隆基和安禄山之战,也是儿子之战,李隆基的儿子打败了安禄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