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时候,读了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一书。非常喜欢先生的文风,淡中有味,是那种因为内力太深而显出来的风轻云淡,也特别感受到汪老的睿智、幽默。
他的书随时坐下来拿在手里都可以读进去,而且常常让人心领神会,从心底发出微笑。
书中分为好几个版块,有一果一蔬、有季节交替、有四方游记、有心态描写,也许是身为教师的缘故,一直萦绕心间的是西南联大师友的众生相。
西南联大是因日寇侵华、平津沦陷,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被迫迁往云南,临时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
教授们自然也是学贯中西的泰斗级人物,如:闻一多、朱自清、吴宓(雨僧)、金岳霖、沈从文......等。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他们的授课方式。
书中记载:“联大教授上课从来无人干涉,想讲什么就讲什么,想怎么讲就怎么讲。”
闻一多先生讲课非常“叫座”,虽是中文系教授,有一门课连工学院的学生都穿过昆明城赶来听,教室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闻先生讲课“图文并茂”,他能把相当繁琐的考证,讲得有声有色,且条理严密、高低抑扬、文采斐然、引人入胜……“让人感到一种美,思想的美、逻辑的美、才华的美。”作老师到这种程度,真让人钦羡!
沈从文先生教创作,主要让学生自己“写”,他看了学生的作业后就作业讲一些问题。有一句经典深入我心,他认为“先得学会车零件,然后才能学组装。”很贴合我们现在的职业技术教育。
金岳霖先生讲逻辑,别人问他:“为什么要搞逻辑,这种学问这么枯燥?”,金先生回答觉得它“很好玩”(真像江湖上的武林高手)。金先生研究哲学,但是也看了很多小说。
讲红楼梦的吴雨僧先生,也非常“叫座”,听课的女生居多,他一进教室,看到有些女生站着,就马上到别的教室去搬椅子,直到所有的女生都已坐下,才开始讲课。哈哈,完全把宝哥哥的精神融入到教学中。
最有趣的是唐兰(立庵)先生讲《花间集》,“讲课的方法是不讲,有时只用无锡腔调吟唱一遍:‘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好!真好!就算讲过了。”
我刚好在看叶嘉莹先生讲这首温庭筠的《菩萨蛮》,叶先生说这首词有声音的美好,真想听唐先生的吟唱......
汪老描述的教授众人相,鲜活、生动、仿佛人物就在眼前,很想目睹这些大师的风范。
他总结这些人的共同特点:“一是对工作、对学问热爱到了痴迷的程度;二是为人天真像一个孩子,对生活充满兴趣,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会消沉沮丧、无机心、少俗虑。”这是多么珍贵令人向往的品质!
今天,我们也教书育人,虽然对大师们的学问和修为只能高山仰止,但精神和态度依然可以学习借鉴。
“教学有法,但无定法”,每位老师都有自己的教学特点,有自己擅长的方面。教学文件、教学资料可以有统一的格式、要求,但针对不同程度的学生、不同的班级,教师更应该“因材施教”、灵活对待。苏东坡曾写过“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惟荒瘠斥卤之地,弥望皆黄茅白苇......”,所以,更应该重视课堂教学的实际效果。
俄罗斯卓越的教育家乌申斯基说过:“在教育中,一切都应该以教师的个性为基础,因为教育力量只产生于活动的个性来源。无论什么章程和计划,无论什么巧妙的设施,都不能取代教育中的个性。”
“给学生一碗水,教师应有一桶水”,要有这一桶水,教师需要有时间坐下来安静学习、思考。不但要学习新知识、新科技,也可以广泛阅读心理学、哲学、艺术方面的书籍,来开阔自己的视野、锻炼自己的修为,能真正从思想上、言行上影响学生。因为教育不光是传授知识和技能,首先是让学生成为心灵和思想健康发展的有温度的人。
热爱工作,也要热爱生活。没时间看蓝天白云?不能仰望星空,怎能脚踏实地。只有存一个善感的充满了对宇宙万物赏爱和关心的心灵,才会发现处处都是生活的情趣,处处都是生活的理想。才会心中有热爱、有包容、有境界,才能更加热爱我们的学生、热爱自己所从事神圣崇高的职业,而不是只为追名逐利、只讲教条死板的道理。
汪老在书的最后写到:“有一位在西南联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国讲学。美国人问他:‘西南联大八年,设备条件那样差、教授、学生生活那样苦,为什么能出那样多的人才?.......这位作家回答了两个字:‘自由’。”
捷克大教育家夸美纽斯说:“教育就是把一切事物教给一切人类的艺术。”尊重艺术的规律、用匠心对待艺术。对教育艺术的追求,如云如水,水流云在,永无止境。
2022.11.25
后记:暑假看完汪老的书后,一直有感想郁结在心,于今日方才成行,也勉励自己在教学的道路上不断学习,孜孜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