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田字格与条字格
掌灯时分，远近闻得狗吠、蛙鸣和蛐蛐的叫声。夜幕伴随着大自然的交响曲，笼罩着乡村与田野。煤油灯照亮了灰暗的小屋。我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喝酒的人最乐意闲聊。常常泡在高人的智慧之中，奠定了我深厚的语言功底。
是啊！什么样的家庭影响，便造就什么样的后人。
艾如冰正式在我家搭伙，参与到高谈阔论之中来，的确增添了许多气氛。
谈话的引子终究因我而起。中国人祖祖辈辈，把孙子看得重。不能断了香火啊！
爷爷开宗明义：“Search在小冰的大力帮扶下，音标符号看样子是过关了。”他咪咪着眼，陶醉地下了一口酒，说：“接下来就要拼读和拼写，着重操练单词的形、音、义。也就是说，记一个单词，首先要能用字母拼写，然后会发音，最后必须明白它的本意。”
教语文的父亲接过话茬：“谈到‘形’，这中英文的差异就大了去了。中国人在田字格中写汉字。小孩子感受到每个字都有它的位置，明确左右和上下结构，而不胡乱摆放。而英文是条字格，前后排列。”
“是啊。方块字与字母相差甚远。字母E，你左旋90度，看着像举着双手的人；字母L，像手里握着的鞭子；你们看，字母Q,像不像人头？字母X一看就是十字架；而字母Z就象征闪电。”爷爷边说边比划。
我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爷爷知识渊博，讲话时俨然是个学者。他侃侃而谈道：“中国使用象形文字，西方使用拼音文字。学者们在谈到这两种文字与东西方思维差异时，都认为象形文字塑造了东方思维，拼音文字塑造了西方思维。我觉得很有道理。”
没人插得上嘴。
“What a pity!”爷爷索性点燃了一支香烟，似乎吃饭并不重要。他接着说：“繁体汉字是祖先们给我们留下的宝贵财富。就拿‘爱’字来说吧，有心才有爱。可是这么一简化，就去掉了‘心’。你们说，现在的人还有爱心吗？”
爸爸答道：“别说感恩的心、爱心，甚至亲人都反目为仇！”
爷爷侃侃而谈：“中国字复杂。西文简单。这种典型差异表现在：东方人喜欢绕弯子；西方人直来直去。西方人几分钟可以搞定的事，东方人要拖拉好久。西方人饮食简便，东方人却穷讲究。”
艾如冰忍不住插嘴说：“英语通过条字格书写，词根不变，词头和词尾发生变异。”
爷爷和爸爸不约而同地看着她，会心地笑了。
我在旁边如同听天书。
爷爷一手拿酒杯，一手夹着香烟，嘴却不停地叙叨：“中国最早刻划符号的出现距今8000多年。考古材料证实：汉字发明于大汶口文化早期，距今已有6300年以上的历史。你们知道虔诚的‘虔’字为什么由虎字头、七和文组成的吗？”
爸爸面带愧色：“我教了这么多年语文，不曾明白！”
爷爷一板一眼地说道：“老虎谁不怕？这虎字头就是要人心生敬畏。据《圣经》记载：上帝6天造万物，第7天安息了。这个‘七’是上帝的大能。‘文’就是话语。《约翰福音》说：The word was God（道就是神）。 意思就是说：上帝用他的‘道’，在7日里创造了天地，人在他面前还不敬虔吗？”
所有人唏嘘不已，不啻如醍醐灌顶。
还是爷爷主讲：“早在1714年，各种形式的打字机相继在英、美、法、意、瑞士等国家出现。所以，键盘历史悠久。最初，打字机的键盘是按照字母顺序排列的，而打字机是全机械结构的打字工具，因此如果打字速度过快，某些键的组合很容易出现卡键问题。于是，有人将最常用的几个字母安置在相反方向，顺应了常用字母离食指中指近的需求。”
父亲恍然大悟。说：“哦。明白您的意思了。英文字母对应着键盘上的26个键，手指长期在上面敲来打去，实际上就让人熟练了拼写技能。相对而言，汉字就存在输入法的难题。常用的汉字字数讲万，要一个一个抓取铅字体再敲打。中国人发明了活字印刷，但与西文的打字速度相比，还相差甚远。如果汉字也可以在键盘上生成，该有多好！”
“这不是我们要研究的问题。”爷爷话锋一转，断言：“找到字母与音标的对称规律，通过字母排列，使学习者听发音能写出单词，看单词能准确读出。这才是关键。”
艾如冰激动地说：“爷爷，you're absolutely right！”
我在一旁对艾如冰悄悄耳语道：“我爷爷比你厉害吧！”她答道：“他跟我爸有的谈。”
爷爷一发不可收拾：“汉字是点、横、撇、捺、竖、弯、勾拼凑起来的。而庞大的英文词汇就靠26个字母反复排列组合。这势必导致许许多多雷同的组合。归纳这些重叠的字母组合就是‘拼读拼写规律’的核心。”
父亲指出：“对于中国人来说，从汉语拼音过渡到英语字母、国际音标应该是一条捷径。逐渐摆脱汉字，发展到不惧怕密密麻麻的字母排列，养成辨认习惯，就算成功了。”
爷爷到抽屉跟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页纸，递给我说：“你先把这篇汉语拼音读一遍。然后再把去掉了汉字的拼音读一遍。看你还能否拼读得一样轻松。”
爷爷对艾如冰说：“辅音和元音相拼，就是一个音节。你知道英语当中有多少单音节存在？”
艾如冰用笔在纸上画了画，答道：“单辅音字母有21个。单元音字母有5个。双元音字母就是5X5=25个。双辅音字母就是21X21=441个。”
“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数据。”爷爷说：“单辅音X单元音，即21X5=105个。单辅音X双元音，即21X25=525个。双辅音X单元音，即441X5=2205个。双辅音X双元音，即441X25=11025。单音节合计：13860个。”
艾如冰激动地说：“爷爷，再学会构词法，岂非如虎添翼？”
“是的。你这个年龄可以研究构词法。潘洵还小。他吃不消啊！”
不久，外婆叫人捎信过来：叔父出了工伤事故。爷爷把我交待给艾如冰，就急匆匆赶回了江城。
真是祸不单行！不出几日，妹妹患严重肺炎。爸爸妈妈把我委托与艾如冰，抱着我妹妹消失在原野之中。
乡村的条件非常差。有人生病了，只能步行到十里以外的县城。只有那里，才有医院。
小院顿时变得十分冷清，好在有姐姐照顾我。不过，艾如冰做的饭菜，可谓水煮盐拌，十分难吃。
第一个夜晚，姐姐如临大敌。她把大门用杠子横在卡槽里，堵得严严实实。
我说：“Estra，没用的。”
“怎么没用？”艾如冰边收拾东西边问。
我用手指了指不足两米高的土砖院墙，说：“门关好了，可有人想翻进来还不容易？”
艾如冰思考了半晌，说：“你，还有Jack，到我屋里来睡。”
就这样，男孩、女孩和狗依偎在一个屋檐下。
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Jack有异常表现。它喘着粗气，一个劲对着屋外狂叫。
艾如冰起身，胆怯地说：“外面有人！”
我们通宵点灯，想方便都不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