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摘錄10

F:無何，青衣女子亦曰:“此處四無人煙，設有意外，有妾在可保無虞，前去清鎮不及四里矣。”少年聞言，膽略壯，不若老奴言時，無所動於衷者。努力前行，未幾，仍不能保其靜穆之心，突現惶懼之色。時而進行，時而卻走，東顧西瞻。若唯恐人之追其後而迫其前者。

    伊何人？伊何人？觀其所攜之巨簬，察其面上之顏色，因知其為出遊在外，而作歸家之鳥，且在夜中必曾受大驚恐者。

    老蒼頭其僕也，然此青衣女子果何人乎？兄妹耶？夫婦耶？設果兄妹也，何其性情之迥不相若耶？一壯一怯，各異其趣。    然則夫婦矣，書生無膽，少女多能，胭脂虎又豈甘雌伏哉？況觀其行，察其言，似又非夫婦也。 此中悶葫蘆，殊令人難測。

    讀者諸君猜之，果何人玙？餘庸當敘此一段光恠陸離不可思議之事跡，以為諸君告也。

    彼青衣者，固娟娟一好女子也。姓洪，小字飛影。喜衣青，故其母戲呼之爲青兒。家人習以為常，咸呼之曰青兒雲。不束足，不曳裙，而作男子裝。天生麗質，著是乃益增其明媚，見者成其嘖嘖道:“好姑。”顧年已逾催花風信，猶未作出谷流鶯。吾崋尚俗早婚，聞之必當咄咄，至在歐西，則無足恠矣。青兒既長大，不字是必有故，然非益言所可罄，數語所能明，盍先述其幼時之歷史焉。

    青兒本家大江北之淮陰，舊址因逼近徐屬，俗尚強悍，故父習武，略工拳術，具好身手，往來山東一帶，作保鏢生涯。能黑夜以鏢著人，百步之內無不命中，聲震齊魯間。綠林豪傑，咸震懾其名，相戒不敢犯，群呼之為洪老虎焉。凡貨物，舟車之上，插有洪氏旗者。所過之州邑，輒秋毫無犯。顧洪為人，慷慨好義，性和順，嫉惡濟貧，有古大俠風。是以，上自王公大人，下至屠狗乞丐之徒，罔不與交納而相過從。洪氏亦恂恂如儒者，以相接待，雖老虎其名，而實慈善其心也。

    青兒既生長名門，自幼有殊力，綽然有父乃父風。所謂虎父無犬子也。女有叔一兄一，膐力乃遜女一籌，叔侄均習其父技，獨女能盡父所長。父母因積勞故，相繼逝世。女失怙恃，遂依叔嬸兄嫂居。叔兄時虐待之，而青兒未嘗有慍色。

    嗚呼！人種相衍，非一例有遺傳之性，同胞骨肉，每各賦一天，如洪氏兄弟叔侄者可以證矣。青兒叔名直，兄名湖，賦性暴虐，非洪氏肖子也。父兄在日，即無甚表現，然猶懾其威，不敢公然作不道之行，惟暗中假老虎之名，以敲詐人耳。女父既逝，遂肆獗強暴，武斷鄉曲。青兒本其父一片俠烈心腸，見其叔兄所為，頗不直之，常苦口勸諫，奈春風過耳，言之益足招恨，固無絲毫得力處也。

    洪氏家本素封，當女父在世時，以年老罷業，不復再作齊魯之行，返居故鄉。郡中人亦以其德高望重，名冠全邑，凡有疑難事，成就決焉。洪亦不辭登門者，必為之論是非、斷曲直，總期和平公正，了結而後已。故鄉人德之甚，而洪氏之名益髙，不類昔日之為保鏢生涯也。迨其既死，直、湖襲其餘蔭，亦得列入繒紳之林，與官吏通款曲，魚肉人民，一反其父兄所為。專假排解之名，行漁利之實，劣跡穢史，實罄竹難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