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1

      我是一只杜鹃,在空中不知道飞行了多久,我终于在靠近一处人类住所的一棵桐树上找到了一个废弃的鸟巢,我用力地鼓动翅膀落入巣中,冬天的临近使我的身体机能正逐步下降,而这次的冬天似乎来得比以往更急促些,我黯淡的羽毛和僵化的四肢都无一不在暗示着:我极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这个鸟巢将会是我最后的栖息地,而这个冬天我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我累极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阵扑腾和求助的声音把我给强行吵醒了,“汪汪~~”“汪哦~汪哦~~”透着恐慌和无助的声音陆陆续续地拨动着我的神经,我无奈地睁开眼,内心烦躁,伸出头望向巢外,发现是一只半大的奶黄色小狗被树藤绕住了后爪挣脱不开在慌张地出声求助,不远处屋顶上的炊烟此时正在袅袅地往上冒,我无奈地抖开翅膀,飞到它上方啄了下他毛茸茸的狗头:“闭嘴,小笨狗!不要再乱动!”小笨狗闻言果然不再乱动,头搁在草堆里发出轻轻的呜咽声,我跳到他的身侧,用喙将树藤从他后爪上一点点啄松后,用爪子把树藤从他的爪子上解开了来,那只小笨狗感受到后爪不再受到束缚后,飞也似地蹿进了那座冒着炊烟的房子里去了,里面隐隐传出一个女人的呼唤声。看着地上散落着的几撮奶黄色的毛,我用爪子死死地抓住带回了巢里,阖眼前我不由地感叹:“舒服多了……那可真是只小笨狗。”我梦见自己刚学会飞那会,羽毛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每年的立春和同伴们都会在枝头用嘹亮的歌声相互唱和着……“咚咚、咚、咚咚”一阵突如其来的碰撞声差点没把我从窝里给掀翻下来,美梦也被强行破碎,我气急败坏地飞下树,正寻找那个闹腾家伙准备教训教训他时,一个身影突然向我扑了过来,步入老年的我再也经受不住,心里咯噔一下,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晕倒前,一张毛茸茸的狗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怎么……又是那只……笨狗”醒来的时候,那只小笨狗正耷拉着脑袋看着我,我一时还未缓过神来,小笨狗冲过来对着我一顿狂舐,“不!停下!住嘴小笨狗!”我气得羽毛直竖,赶紧飞到空中,而此时我脸侧的羽毛已经变得湿漉漉的了,“你!你又来干……”“谢谢你!我叫路马。”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小笨狗尾巴摇得欢快极了“谢谢你早上的帮助,我叫路马。”我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给我的谢礼吗?你今天可是把我折腾得够呛……”“……抱歉……我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小笨狗头垂得低低的,尾巴也不再左右摇晃,看着他这模样,我长叹一口气“路马,以后来找我就直接叫我就行了,别再像今天这么闹腾了”我扇动翅膀向树上飞去“康库,我的名字。” 我刚说完,那只小笨狗的尾巴又开始摇晃起来了,连带着他的身子也跟着尾巴左右摆动着。“路马——”“路——马——”一个孩子的呼唤声在不远处的房子里响起,不一会儿,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跑到门外来了,男孩的脸蛋脏兮兮的,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布料来,但眼睛却扑闪扑闪的,小嘴里呼呼地喘着气,“汪汪~”路马高兴地回应着,男孩朝路马招手,示意他回去,“康库,我明天再来找你!”话刚说完,一溜烟似的就往孩子的怀中扑去,末了,对着男孩的脸蛋狂舐,孩子也不恼,咯咯地笑着,一人一狗欢快极了。一个男人正扛着锄头沿着不远处的田埂向家里走来,男孩见了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那脏兮兮的衣服对着屋里喊“阿爸回来喽~~阿爷、阿妈、可以开饭了——”男人摸摸孩子的头,一起进了屋子,路马跟在他们后面,“汪哦~”进去前他突然转过身来冲我道别,“小笨狗……哦不,是路马,小笨狗路马。”我看着他那依然摇晃着的尾巴,不禁发笑道。深秋的夕阳懒懒地铺泻下来,就连风也不忍心来破坏这份色彩,如果没有屋子里时不时传来的笑语声,说面前的是一幅静止的画倒也不为过,我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这份静谧

      我安静地待了许久,直到空气中呼哧呼哧的跑动声不断靠近,“来了”我睁开一半眼睛,看着那一团奶黄色的毛耸动着往树下来了,他跑到树下的一处小草丛旁,把嘴中衔着的东西小心地放在上面,那是一些谷物种子,刚放下他又往别处去了,我不禁有些好奇,从巢中跳了出来,躲在枝桠间。他回来时嘴中叼着几片树叶并十分认真地把树叶盖在那一小堆谷物上,末了又抬起爪子在树叶上郑重地拍了拍,在他再次抬爪时,我按捺不住出了声“路马你在做什么呢?!”我出声那一瞬,小笨狗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身体踉跄着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脸上是满满的错愕,我笑出了声来,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你,干嘛呢?”他仍然是那副表情,显得有些傻乎乎的。“……哦!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来,以为你还没醒呢,就想先藏在这,怕被那些正在储备粮食的小家伙们给发现了。”小笨狗摇摇尾巴,使劲抖动着身上的毛,想把上面的树叶和枯枝都抖下来,我跳到谷物旁边吃了几粒下肚,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小笨狗,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飞到他身边“想不想听故事?我给你讲故事吧。”路马汪的一声,在我身边躺下,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晃动着,竟然连躺着也不闲着……我轻轻地落在他身上,给路马讲我这一生去过的所有的地方,遇见的其他动物,发生的形形色色的故事……“康库”“嗯?”“你在其他地方有见过和我一样的其他动物吗?他们是怎样生活的呢?”“我有一次迷路进入了一片草原,那儿没有树木灌丛,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绿油油的草地,大概就像天空一样大吧,我在那遇见了一只体型十分庞大的犬,人类叫他们藏獒,他们有时在草原上嬉闹,跑起来就像一道红色的的旋风。”“我多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呀……”“……嗯……或许吧。”这样恬静的日子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路马常常玩闹累了就来找我要听故事,不知不觉中,冬天已经接近尾声,而路马也长成了一只半大的成狗了,看着他逐渐加深的毛色,耳边不断有风划过“路马,春天就要来了,我的时间不多了。”路马将头转向一边,并不说话,我歇下一口气,泥土下仿佛有一层隐隐的绿色“我是一只杜鹃,人类认为我们的歌声是不祥的,但如果你不介意,在立春那天,我最后唱首歌给你听吧。”路马这个时候已经转身离开了,我知道他听见了,就当作是说再见吧。有一阵冷风吹来,我已经连自己什么时候昏睡的都不知道了,梦中似乎听到了风声,路马的呜咽声,他是在为我伤心么?空气中泥土的湿热气息逐渐加重了,春越来越近了。

      不知道几时开始,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喧闹起来,有个陌生男人的笑语声在这本该温暖的季节里显得酷寒无比,心中莫名开始变得不安起来,我吃力地挪动着脑袋看见一个秃头的男人正用他那肥腻的手掌和那家的男人比划着什么,两人交谈甚欢,时不时发出笑声来,只是那双小眼总在不远处和男孩玩耍的路马身上流连……我再次坠入黑暗,混沌的世界时而滋滋作响,时而寂静无声直到我被恐惧无助的呼救声拉扯着惊醒过来,“路马!”那声音几乎刺穿我的大脑,心脏一下子被死死地攥着喘不过气来,我扑腾着起身,却始终连巢都出不去……路马被钳制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半臂粗的铁钳架在路马的脖子上,而那双手臂的主人正是那家的男人,秃头男人站在旁边,眼睛中流露出无尽的贪婪,路马拼命地扭动着身子,眼泪疯了似的往外溢,可铁钳却连半分松动也无,男孩在一旁哭喊着,不断地捶打着男人握住铁钳的手,“你这孩子,不就是一只土狗吗?你这孩子啊,一只畜生也把它当人看,一会叔叔给你做狗肉火锅,你才知道啥叫美味嘞!再说,城里比这好的狗多了去了,改天叔叔重新送你只更好更贵的,那绝对……”站在一旁的女人狠狠地剜了秃头一眼,秃头只好讪讪地闭了嘴。“那你摸摸路马”男人忽然出声对哭喊着的男孩说道,男孩一下没有反应过来,泪珠在红肿的眼眶边打转,鼻涕吸溜着已经快到嘴角了,他瞬间抽噎着止住了哭泣,爬到路马身边像以往一样摸他的头,路马瞬间安静了下来,嘴中发出呜呜声,可是……当我看见秃头男人那得逞的笑容时,就知道并非结束,而是开始……“快把孩子带进去!”男人猛地转头对着旁边的女人吼道,女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咬牙“真是冤家!”说完拉起孩子连拖带拽地进了房子。男孩正准备带路马离开时一下子被拽走,趁男孩安抚路马时男人与旁边的秃头交换了位置,将手中的绳套系在了路马的脖子上,男孩瞪大了眼睛,知道自己受骗了,尖叫着四肢在空中乱抓,双腿使劲地踢蹬着,他拼命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始终什么也没有抓住……当路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死死地勒住了脖子,他的身体在地上被拖行出一道痕迹来,他眼中的绝望逐渐放大,死寂一般,已经连泪也流不出来了,房子里不断传出的哭喊和乒乓作响的声音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令人心碎。好像是为了展示他们最后的仁慈,他们将路马拖拽到这棵桐树下,找了一处最低最粗壮的枝干把路马系着脖子的绳环挂了上去,然后一前一后地进了房子,关上了门,仿佛这样就听不见那一声声凄惨绝望的叫声一样……我极力扇动两边的翅膀想要飞起来,双爪奋力抓蹬,却像是彻底失了作为鸟儿的轻盈,连带着身下的鸟巢也一起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巢中路马的毛散落了一地,翅膀传来一阵阵钝痛,双目肿胀发黑,脑袋里嗡嗡直响,周围充斥着血腥味,我不知道那究竟是路马的,还是我的……耳边断断续续传来路马的哀鸣,我死死地撑住仅存的意识,再顾不上身上的疼痛,飞到系着路马的绳子上,拼命地撕扯着,可绳子却纹丝不动。路马的嘴中不断溢出带血的白色泡沫,他逐渐不再挣扎,尾巴紧贴身子垂着,就连呜咽声也逐渐化为虚无起来……“路马,好孩子……我给你唱歌……”说完我冲向空中,在空中盘旋着用我那嘶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那泣血的歌谣。

    最后一刹那,路马看向天空,绝望死寂的眼中再次充满了希望,他的眼神永远定格在天空的方向——路马死了……我再也支撑不住,从空中直直地坠落下去,身体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想可能是我的脖子被跌断了吧。我恍惚地望见树下的一处小草丛里冒出一颗谷物的绿油油的嫩芽来,春天……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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