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婷的老板是个湖南人,四十岁出头,中年发福胖得厉害,旁人总是担心他撑破自己的皮带。他说普通话时经常会发音不准,看起来总是笑眯眯的,扣工资和开除员工的时候却一点都不会手软。他带着方雨婷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挠了半天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方雨婷不知他要说什么,但是她有不好的预感,猜测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小方啊,今天的饭菜怎么样,还可口吗?”他问。
“今天吃的特别好,谢谢老板。”方雨婷回答。
“你要是喜欢的话,以后有饭局就多叫你出来。”
“嗯……不了,老板,我还是不习惯这种场合。”
老板啧了一下嘴,“不应该这样想。年轻人要是想上进,特别是在咱们这种贸易公司工作,就要学会参与这样的饭局,饭局是交流和沟通的机会,你不交流,不沟通的话,哪来的机会。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您说得对。”方雨婷知道老板在胡扯,不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所以以后要来,又能见见世面,又能提高自己,你说好不好。?”
“嗯。”方雨婷点点头。
老板又挠了几下头,变了一副板正的声调说:“小方,你来公司有多久了?”
“有四个月了。”
“你觉得公司对你怎么样啊?”
“公司对我很好。”
“对嘛,你心里是清楚的。别人的试用期是两个月,你的试用期只有一个月,而且刚来就可以拿和老员工一样的全勤奖和奖金,所以公司还是很关心你的。”
“嗯,让老板费心了。”
“那个……”老板说,“小方,我有个事情要给你说一下。”
“您说老板。”
“嘿嘿。”老板尴尬地笑了笑,“不好说呀。”
方雨婷心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想说:不好说就别说了。可是处于礼貌,这种话没法说出口,她只好说:“您说吧老板。”
“小方,你最近有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
方雨婷摇摇头说:“没有。”
“没有吗?想不想买个包,买点新衣服和化妆品什么的,我看你一直都穿得挺朴素的。”
“老板,我经济上没有困难。”
“你没有困难啊。”老板咽了口唾沫说,“可是公司最近遇到了一点困难,今天的饭局就是为了解决公司的困难。我刚才的无奈你也看到了,没办法,陶总是个厉害人,我只能求他帮忙。”
“嗯。”她只是应了一声。
老板继续说:“陶总这个人眼光高得很,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般的他都看不上。我求他,他敷衍我,没有办法,我只好求你了。”
“求我?”方雨婷一脸疑惑。
老板从手包里拿出一万块钱现金塞进方雨婷的手里,方雨婷吓了一跳,不肯收钱,但是老板硬按在她的手里,一直不松手。他说:“小方啊,我就直说了,刚刚吃饭的时候,陶总一眼就看上你了,希望你今晚去陪陪他。你只要去陪他,这笔生意就能谈下来,公司就能继续活下去,公司里几十个员工就能继续有饭吃。你一定要帮这个忙。”
一股恶心的情绪立刻从方雨婷的心里升起,刚刚吃过的东西几乎就要吐出来,原来老板说了半天,就是要她去卖身。方雨婷不明白,自己是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吗,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她用力推开老板的手,一摞钱也掉在了地上。
“老板,我不去!”她严词拒绝,而且面色非常不悦。
老板捡起地上的钱,又从包里又拿出一万现金,说道:“两万,两万行不行?你就当帮全公司的忙,牺牲一点点,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不行,这种事我不会去的!”
“那你要多少钱,我包里就两万现金,要不我再去银行给你取一万?”老板说,“这些钱够你挣大半年的,你今晚只要牺牲一点点就能赚到了。”
“不是钱的事,我不可能因为钱去卖身的!”方雨婷说这句话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她那晚屈服于刘子涛时的画面,但是她告诫自己,那个时候是为了救方雨良,为了不让弟弟坐牢才不得已而为之。那件事已经让她痛苦万分,如果再因为钱出卖自己,那她自己都会骂自己是婊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小方,你想一想,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只要稍微利用一下,人生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的。”
“老板,我不会去的,我要回家了。”方雨婷转身便走,但是被老板拉住。
“我给你说,那个陶总人脉广又特别有钱,你要是把他伺候好了,给你花多少钱他都愿意,你错失这个机会,以后就没机会了。”
方雨婷用力推开老板的手,她想咒骂他,也想唾他一脸,但是她终究还是克制住了。
“我绝对不去,你去找别人吧!”她感受到深深的羞辱,不想再停留一刻,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方雨婷走远的背影,老板阴沉着脸低声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上午是车间里最忙碌的时候,刘子涛巡场了好几圈,工人们都在有条不紊的干活,机器的运转声震得人耳朵发麻。他看到没有什么好监督,就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玩手机。手机里都是碎片性的无聊新闻,他刷得很快,但是脑海里想的却是方雨婷。
他觉得自己好像沦陷了,仿佛掉进方雨婷编织的大网里,越是挣扎就粘得越紧。如果换做以前,他约一个姑娘两次无果,就不会再约第三次;如果某位姑娘已经得手了,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脱身。可是现在,以前的惯例全部都失效了,他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苦追心爱的姑娘,而姑娘还不待见他。
他苦笑,觉得自己真是个蠢货,但是又无力摆脱心中的渴望。方雨婷对他避之不及,他不知该如何做,忽然他想到一个人——方雨良,他是她的弟弟,也许在他的身上能做些文章。
刘子涛的手机里还记着方雨良的地址和电话。他犹豫了片刻,拨通了方雨良的电话,里面传来年轻男孩的男孩声音。刘子涛说明了自己是谁,今天想和他约见一下。方雨良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两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就在西门外的一间茶坊里,时间是下午下班后。
刘子涛熬到了下班,开车便往西门驶去。他走进茶坊,在一个小雅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等方雨良。大约十分钟后,方雨良走了进来,看到他后很拘束地打招呼,然后坐到了对面。
方雨良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还是清秀的模样,眼睛和脸型很像姐姐。他剪了很短的发型,穿着廉价的白色T恤和牛子裤。服务员拿来茶单,刘子涛示意让他点茶,他翻看茶单,发现最便宜的茶也要四十多块,于是说自己还是不点茶了,口不渴。刘子涛吩咐服务员上一杯和自己点的一样的茶。
方雨良坐在沙发上不安地搓揉双手,脸上还带着羞涩。刘子涛明白,他还在因为偷窃了厂里的东西而感到羞愧,特别是在自己的面前。
“刘总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方雨良问。
“别叫刘总了,我总觉得是在叫我老爸,你叫我刘哥吧。”
“好的。”
“你最近找到工作了吗?”刘子涛问。
“找到了,在一家汽车修理厂当帮工,一边学技术一边干活。”
“给你开多少工资。”
“工资不太高,因为我还没有学会技术。”方雨良有点不好意思,“管吃管住,一千六。”
“工资的确不高。”刘子涛心想,他在自家的厂里时,一个月可以有三千五的工资,还管一日三餐。
“没办法,新工作嘛,不过我也够花了。”方雨良说。
刘子涛问:“你想不想换一个工资高一点的工作?”
“我想啊,可是我干不了什么。”
“我有一个朋友,人不错,挺讲义气。他跟我们基本算是同行,工厂在三桥,最近他一直在招人,工资待遇跟我们公司差不多,有可能还更高。你愿不愿意去?”
方雨良睁大了眼睛,那表情已经写出他想去,可是他想了一会儿,忍住了没有回答,他的心中还有顾虑。
“你不愿意去?你在我们厂里学的技术都可以用上。”刘子涛说,“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
“不,我愿意去。”方雨良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考虑好,不要我在这边帮你说好了,你又不愿意去了。”
“我愿意去,我考虑好了。”方雨良坚定地说。
“那好,你等一下,我打个电话。”
刘子涛拨通了那位朋友的电话,开门见山将方雨良的情况说明了,希望能给安排个工作。那位朋友很给刘子涛面子,二话没说就答应,说让他明天就来上班,没有试用期,不算奖金,管吃管住工资三千五。刘子涛又给他说,别把方雨良只是当一个工人使唤,找个技术好的老师父教教他,让他多学点手艺,公司有业务也多让他参与一下,锻炼锻炼沟通能力。朋友不解地问道,方雨良到底是什么人,让他这么操心。刘子涛说他是自己的亲戚,麻烦多照顾。朋友连声说好,应承下来。
刘子涛刚放下电话,就看见方雨良投来感激的目光。
“明天去他们厂里报到吧,一会儿我把电话和地址发给你。”刘子涛说,“到那里以后好好上班。”
方雨良问:“刘哥,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为什么不能帮你?”
“我……我偷了厂里的东西,你应该恨我才对。”
“没错,你偷了我们厂里的东西,我的确应该恨你。”刘子涛点了一支烟说,“不过当我知道你为什么偷东西的时候,我就不恨你了。”
“刘哥,你知道什么了?”
“你们家欠了不少钱,对吧?应该是为你妈妈治病时花的钱,数字太大你们还不上了。”
“我姐姐给你说了吗?”方雨良问。
“你姐姐没有说,是别人给我说的。”
“情况是这样,家里欠的钱太多,我们一时半会儿根本还不上。那个债主每次来都骂骂咧咧的,说还不上钱就卖房子,我和我姐不可能卖房子的,爸妈一辈子就留下这么一套老房子。所以我才鬼迷心窍去偷厂里的东西。我姐姐为了救我出来一定又借了很多钱,我都不敢问,我也不好意思见她,我觉得特别对不起我姐。”方雨良说着说着,眼睛开始泛红,心里愧疚又伤心。
“方雨良,所以你去给我好好上班,以后做事要像个男子汉,别让你姐姐再为难,听见没?”
“嗯。”
“以后再有什么困难就给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谢谢你,刘哥。”
“好了,我问你点事。”刘子涛说,“你姐姐在哪上班,我有点事要找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