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有朋友后台留言说想听我讲讲办白活儿过程中遇到的事,那我今天就讲一个我自己经手的白事吧。
这件事发生在华中平原,活儿是我大学室友介绍的,叫大熊,当初在学校我俩关系贼铁,毕业后我们也经常联系,时不时还会约个时间聚一下,毕业后他回老家承包了几十亩地搞果树种植,他也知道我跟外公干起了红白事。
我们俩之间没秘密,接通电话后他很直接的告诉我他们本地有个白活儿,想让我过去办一下。
我问他事主家什么情况,电话里他给我简单的讲了一下。
死者是男性,二十来岁在广东电子厂上班,死因是回家的路上遭人抢劫割喉杀害。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临近过年,大部分外地打工的人差不多都回来了,死者也不例外。
当天晚上十点多死者到的县城,那时候县城已经没有回镇上的班车了,死者不舍得住宾馆,虽然刚发工资,但这钱还要留着回去置办年货,他更是不敢多花一分。
于是死者就准备自己走回去,但他点子背,还没刚走到村口就被人杀了,脑袋都被砍了下来。
这是一个惨死冤案,说实话我不太想接,在我们这行最难办的就是冤死白活儿,尤其是死者这种脑袋都被砍掉的,怨气大,凶的的厉害。
我本来是想推了的,但听大熊说这个死者是他本家堂弟,别人办他不放心,所以才找的我。
没办法,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可能再拒绝,于是我就问大熊死者的脑袋找到了吗?如果没找到这事根本没法办,谁来都不行。
大熊说找到了,昨晚刚找到,不然也不会说来找我办这事儿。
我说那行,我这边收拾收拾就过去。
到了他们县城是大熊开摩托车去车站接的我。
路上我问大熊凶手有没有抓到,大熊说没有,当初是在水稻田里发现死者的,在水里泡了一夜啥证据都没收集到,发现的时候是具无头尸,最后要不是DNA鉴定连死者是谁都不知道,这都一个多星期了,派出所那边还是没啥进度,只知道凶手是个男的,其他一概不知。
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担心,凶手肯定会抓到的,然后又问大熊死者的头是怎么找到的。
大熊叹口气眼眶有些红,我给他点根烟递过去,他抽了一口说鉴定出来死者是他堂弟后,家里人根本不相信,最后是看到死者脖子上的胎记才认定的。
因为没找到头,死者父母迟迟不肯下葬,就一直寄存在县里的殡仪馆。也就是大熊给我打电话的头天晚上,死者母亲做了个梦,梦到儿子被困在一个特别狭小的空间里出不来,周围全是水稻田。
第二天死者母亲告诉了警察,警察虽说半信半疑但还是展开了大范围搜索,还从市里调了两条警犬过来,连续几天都在重点排查村里的水稻田,最后是一条警犬对着田里的抗旱水井一直狂吠,警察发现不对劲立马开始进行打捞,结果就在井里找到了死者的头。
死者的头被打捞上来后都快泡烂了,根本不成人形,五官都看不出来,最后还是对比DNA才确定这是死者被砍下来的头。
死者父母看到后哭晕过去好几次,差点没缓过来最后直接给送医院去了,刚开始还想往井里跳说要跟着儿子一起走,要不是警察眼疾手快这又多了两条人命。
我听了后感觉这事有点棘手,死者是他杀,怨气很重,尸首分开一个多星期,头在井里被水泡了好几天,凶手到现在还没找到,这个活儿真是不大好办。
因为丧葬分两种,喜丧和哀丧。
《清碑类钞》“丧祭类”载:喜丧,人家之有哀,哀事也,放追悼之不暇,何有于喜。而俗有所谓喜丧者,则以死者之福禄寿兼备为可喜也。
大熊他堂弟死于凶杀,无婚,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无后,这是典型的哀丧。
如果是别人我打死都不可能接这个活儿,像这种哀丧需要注意的细节太多,还繁杂,一不小心就会把葬礼办砸,我也就是看在大熊的面子上才会过来。
去到事主家的时候葬礼上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不过死者还在从殡仪馆运回来的路上,我也就趁这会儿功夫去准备其它的一些东西。
其实葬礼流程并不是很多,停灵、报丧、做七、吊唁、入殓、丧服、择日、哭丧、下葬。
这是白活儿固定的一套程序,但因为死者死因不同或者是地方丧葬风俗不同,我们也需要进行相应的改动。干我们这行不怕遇到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就怕自己“礼数”做的不到位,砸了自己招牌不说还让死者家里不高兴,这是我们最忌讳的。
死者遗体是县派出所亲自随车送回来的,但因为头在水里泡的太久很难复原,县殡仪馆也没什么有技术的入殓师,所以尸首就用线缝合上盖着白布抬下来的。
尸体接下来的时候死者父母立马痛哭起来,周围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也一起哭迎死者,等把尸体抬到堂屋的时候我慢慢稳定住死者父母的情绪,告诉他们我会好好把死者送走的,让他们别担心。
我们这行在进行丧葬的时候,“死”和“丧”这两个字非常忌讳,这俩字可以送别人嘴里说出来,但我们不能说,所以只能说“送”,这个送可以理解为“送走”或者是“送往生”。就像盗墓的不能说僵尸要说粽子是一个道理,虽然他们那玩意儿都是胡编乱造,但说到底其实跟我们一样,都是为了图个吉利。
黄梅不落青梅落,老天偏害没儿人,这世上应该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了,我也只能稳定了死者父母的情绪才能好好送死者走。
尸体还没运回来的时候我就叮嘱事主家不要在堂屋放任何铁器,哪怕是根针都不行,院子里也不能有水,缸里的水要倒掉,前来吊唁的人喝水只能离开堂屋和院子到别的地方去喝。因为死者是死于刀匕之类铁器,而且又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对铁器和水会特别忌讳。
尸体运到堂屋后我又告诫死者父母,千万不能在堂屋或者当着尸体的面哭,这样会导致死者走的不顺利,也就是流连忘返舍不得走,这种对死者对死者家属都没什么好处。
尸体停在堂屋,脚朝里脸朝外,脸上我盖了一块白布,一是为了避免吓到前来吊唁的人,二是按照流程走,白布不能拿开,待会亲朋好友上香磕头的时候也不能在死者头部这边进行,只能选侧方。
黄梅不落青梅落,这种白活儿也特别忌讳长辈给死者下跪磕头,只有等跟死者同辈的人去走完仪式,死者父母和死者长辈才能去上个香。
大概是晚上十点多,前面一些流程才走完,接下来就是守灵了。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殡葬文化,像死者这种是不能让长辈来守灵的,我一个外人也帮不了,所以当天夜里守灵的是大熊还有其他两个表亲。
守之前我让死者父母做了顿饭,叫上大熊还有其他两个晚上要守灵的小伙子一起吃点,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白酒,自家酿的度数不高但是纯,让他们喝完加加火气。
吃完饭我安排他们仨晚上没啥事不要出院子,那俩小伙子想说什么被大熊瞪了一下闭嘴了,大熊点头说好,晚上会看住他俩的。
之后我就回房间休息了,不过为了避免发生意外,我特意让事主家给我找了一间离堂屋近的房子,因为守灵第一夜的情况往往关乎后面的丧葬是否能顺利举行。
大概是夜里三点多,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赶紧跑出去看怎么回事,谁知道跑过去后却看见其中一个守灵的小伙子正疯疯癫癫的大吼大叫,此刻正被大熊还有另一个守灵的小伙子摁在地上。
他挣扎着要站起来,抡了一圈胳膊直接把大熊给摔出去三米多远,我见状赶紧跑过去跟另一个人死命摁住他,另一边村里人听到动静后都赶了过来,我又赶紧招呼他们拿绳子把他给捆上。
村里人都在议论纷纷,说这怕不是中邪了,这时候死者父母也赶了过来,看到本家外甥变成这样顿时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自己这不懂事的儿子怎么连亲戚都闹。
谁知道死者父母刚说完那个小伙子就好了,还一个劲问周围的人为什么把他捆起来。
我走过去说:“不是告诉你们不要离开院子吗?”
我有些不大高兴,这些人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一样,这真万一要是出事了该算谁的?
大熊见我有些生气就走过来说这事不怨那个小伙子,然后就给我讲了之前发生的事。
大熊说他们几个本来是在堂屋好好的守着灵,啥也没发生,可是到后面越来越无聊就有点犯困,几个人点根烟就叙起了家常,谁知道那个小伙子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还没刚准备问他咋了就听他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等大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快跑到门口了,然后俩人赶紧扑上去把他给拦了下来,俩人谁也没想到他力气突然间会变得那么大,愣是差点没让他给闯过去,还好最后我来的及时,不然他会跑到哪儿谁都不知道。
大熊接着又问我这到底咋回事,我说没什么大问题,然后问他守灵期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其它的事。
这时候之前那个中邪的小伙子却开口了,他说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就在门外面向他招手,所以他才会跑出去的,身体一点都不受控制,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我刚想问他有没有看清那人影是谁,人群中一个小孩突然说他也看到了,这话一说出来旁边孩子他妈就拍了孩子一巴掌让他别瞎说。
那孩子顿时就哭了,说自己没瞎说,自己真的看到了,就在死者家门口那颗树底下。
我示意孩子他妈先别说话,然后就问那孩子是怎么看到的。
这孩子六七岁的样子,是死者家邻居,他说晚上自己出去尿尿,(那时候农村没有卫生间也没有马桶,一般都是自家附近盖个茅厕)。
那孩子睡到半夜憋得难受,就起来去尿尿,然后就看到死者家门口那棵柿子树底下蹲了个人。他那个年纪也不懂什么是死亡,也不害怕,就问他是谁。那人影也不说话,就一直蹲在地上闷着头好像在挖什么东西。
我问他有没有看清那个人影长什么样,他想了想突然指着堂屋死者的遗照说:“妈,我真没瞎说,我看到的就是那个叔叔。”
那孩子这句话一出来周围的人仿佛炸锅了一样,面露惶恐的挤在一块,死者父母也吓了一跳,孩子他妈又打了孩子几巴掌说让你瞎说,哪有什么叔叔之类的话。
我见着赶紧拦了下来,说打孩子干嘛,孩子年纪小懂什么,然后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符塞到孩子口袋,说了几句童言无忌。
大熊问我该咋办,我说叫派出所的人过来吧,告诉他们这里有发现。
很快派出所的人就到了,过来后问咋回事,我没说,然后问他们凶手找到了没。
干我们这行的人在农村其实是比较受人尊敬的,那几个公安也没对我隐瞒,就说暂时还没头绪,现在只知道是凶杀,致命伤在胸口,凶器是一把匕首,第一刀没致命捅在了肚子上,第三刀正中心脏,目前来看只知道是熟人作案,不过他们想不明白对方抢了钱为什么还要把死者的头割下来扔到水井里,这样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问他们既然确定了是熟人作案那搜索范围应该不大才是,尤其是死者是死在村头的,很有可能就是同村人杀害的。
公安有些无奈的说他们已经排查了,死者生前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打工,村里没人跟他结过仇,而且据同村人反映死者是挺好一孩子,热心肠特别善良,农忙的时候谁家人手不够,把自己家活儿干完立马就过去帮忙。
我问他们是不是还没找到凶器,他们说确实没找到,村里的水稻田包括田里所有的抗旱水井都搜索过了,并没有发现凶器。
他们问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也没咋多说,就让他们去死者家门口那颗柿子树底下看看。
他们过去后果然发现柿子树底下的土有被翻松过的痕迹,于是让人拿了把铁锹过来,刚挖没两锹就试到底下有东西,扒开一看是一条毛巾,把毛巾再打开里面包着一把还带着血迹的匕首。
这下他们都蒙了,问我咋知道凶器在这树底下的,我说是死者告诉我的,他们一开始还不信,我就说你们好好想想死者的头是怎么找回来的。
后来他们都不说话了,那几个公安还挺逗,一人上去给死者上了炷香。
带头的那人给我递了根烟说这段时间压力很大,这起案件特别恶劣上面压的死死的,他们都快愁死了,这下找到凶器就好办了,锁定凶手只是早晚的事。
对他们来说是早晚的事对我来说可不一样,这一天不找到凶手我这一天就不能下葬,死者走的冤,所以才会搞出那么多事,要是就这么下葬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死者家属都不是什么好事。
临走的时候我让他们看看能不能尽快抓住凶手,他们说回去就开始化验凶器,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只能等了。
他们走后我让大熊接着守灵,不过这次我没回房间去,反正过一会儿天就亮了,留在这也能让他们放松不少。
不过我没想到他们刚走半个多小时后又折了回来,一下车就告诉我凶手抓到了,我当时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道随后真的从车里押下来一个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被带到了堂屋,死者父母看到后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看着那个男人的脸他们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接着实在憋不住就瘫在地上痛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咋能是你哟,我家待你不薄吧,你为啥要杀我儿子,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哟!
我见状赶紧让大熊把死者父母带出去,大熊和那两个一起守灵的小伙子把二老架出去的,等回来后大熊一脚把那个男人踹在地上,摁着他的头对着死者的遗照说:“你自己看!你个狗日的干的好事!”
那几个公安看到后也没阻止,就说悠着点别让我们难办,后面另外两个守灵的小伙子就把他拉到院子里去了。
大熊留在堂屋回答公安的问题,旁边还有一个人在记录。
大熊说这人是他们同村的,跟死者年龄相仿,家里母亲改嫁的早,父亲当年因为强奸现在还在牢里蹲着。
说着说着大熊眼眶也有些婆娑,告诉我们那狗日子就不是东西,当年要不是死者家救济他,他早就饿死了,死者父母看他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觉得他可怜,家里做什么好吃的都会让死者给他端过去一份,前段时间二老还在说今年过年叫上他一起在自己家吃个团圆饭,谁曾想这畜生竟然能干出来这种事!
公安问死者跟凶手关系怎么样,大熊说挺好的,人家都说跟亲兄弟似的,上学的时候同学都看不起凶手,说他是强奸犯的儿子,每次都是死者给他打抱不平,有一次打架他把人胳膊给整断了,最后还是死者家赔了钱人家才没找他麻烦。
说完大熊捂着脸走到了外面,那个凶手我也有点印象,我来的那天,迎死者尸体回来的时候,除了死者父母就数他哭得最厉害,一会骂天一会捶地的,接待吊唁的宾客基本上也都是他忙前忙后一手操办,我刚开始还以为他是死者父母的另一个儿子,最后才知道他跟死者是发小,我当时还感叹他是挺重情义的一人,可是万万没想到,真是算尽天机算不尽人心啊。
后面我听公安说他们是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这个人的,当时见他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就起了疑心,刚准备下去问问情况,谁知道一见自己一行人下车他立马就跑了起来,别说这小子跑的真快,公安他们不熟悉地形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拿的住他。
我问他们最后是怎么抓住的。
公安抽了两口烟,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小子跑着跑着就跑到了案发地,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发现他一个人正围着那片水稻田乱转圈子,一边转圈一边叨咕着什么,最后跪在地上直磕头,磕的脑袋都流血了,然后他们就上去把他给摁住了。
抓住凶手后这事也就算完了,下葬那天之前那个带头的公安也来了,说送死者一程。
回去的时候我蹭他的警车去县里的,路上他跟我说凶手的犯罪动机交代了,问我想不想听。
我当然想听了,于是他就跟我讲,这个凶手之前是跟死者在同一个电子厂打工的,不过期间因为打架闹事被开除了,后面死者给了他一千多块钱说快年底了让他先回家,等他过段时间就辞职回去,过完年俩人再一起出来找工作。
凶手也就同意了,不过走之前又找死者借了三千块钱,还亲自写了借条说等明年赚到钱再还他。
等到了年底的时候死者回家,半路上正好遇到凶手,凶手看死者一个人就起了歹意,心想只要死者一死那钱他就不用还了,而且死者刚打完工回来,兜里肯定装的有很多钱,于是就趁着夜色动了刀子。
我听了后就问,那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脑袋砍下来呢?
他说据凶手交代,凶手曾在书上看到过,说只要人够恶,身上戾气够重,那么就不会有邪祟敢近身。
所以凶手采取了这极其变态的手段,而且凶手一开始是想分尸的,结果把脑袋砍下来后发现太累太费时间,所以就没进行下去。
凶器也是凶手故意埋在死者家门口那棵树底下的,他觉得公安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杀完人还敢去死者家,那天晚上他看到公安把凶器找出来后就开始慌了,想连夜逃跑,结果被半路回去的公安发现。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跑到案发地了,说跑过去的时候怎么都走不出来,到处都是死者的身影,无头尸,和那个泡的不成人形的脑袋,乌乌泱泱周围全都是,一直在质问他为什么杀害自己。
快到县里的时候,那公安又跟我说,他们并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借条,凶手交代他也没在死者钱包里找到欠条,村里人包括死者厂里的同事都说不知道有这回事。
我问那借条呢?
他笑了笑说,你兄弟找你借钱你会要他的借条吗?
我说不会。
他说我也不会。
那借条到底去哪里了?
烧了,死者接过来借条就给烧了。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死者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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