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职员大飞
文/冬至东北
大飞,不是身高马大,只是进入体制时,已经三十二岁。面对着那些小自己好几岁却已经在体制内耕耘数载早是科长主任的人,自然有了“大”的资格,有时甚至是“老”。
大飞,喜欢写东西,虽然没有那种爬格子的勇气和坚持,也没有非做不可的强迫,但就是喜欢那种诉说的感觉。庆幸的是,现在的工作就是成天与文字打交道。
(一)
大飞,当父亲五年了,原来的企业卖给了私人,虽然效益还是不错,但总有些磕磕碰碰,不如人意。
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带着青春的豪迈,大飞从基层干起,生产车间,后勤保障,市场销售。走遍了城市的商超、菜市场、早市夜市,还有居民楼里的小卖部、大企业小学校,把据说是中国驰名的香肠卖到了每个老百姓的餐桌上。
一名大学生,在九十年代末,对于那些小型国有企业,是一种新鲜事物。脱胎于小作坊的食品企业,想要摆脱旧有的经营模式,需要人才,但招收大学生,更多的是一些赶时髦。当初面试时,是一位负责技术的副经理看上了大飞的专业,可没成想第二年,副经历调走了,把大飞丢在了那里。
食品行业销售,很辛苦,越是年节越是忙碌。白天,满市场送货。清早,出库,满满一货车产品,需要搬上搬下,没膀子力气,还真干不了。一推车的货,三四百斤,先要按照各家的订货量分开装袋,再写上标签,挨家挨户地送货收钱,遇到了假币只能自认倒霉。最难的是,忙起来,吃不得午饭,去不了厕所。饿了,拽根香肠,就着干巴巴的老式面包,一瓶矿泉水。水可不能多喝,满大街找不到厕所。最最难熬的是晚上,生产能力不足,就全员下车间,要保证供应。东倒西歪,休息间一地人,很是壮观!
“路一滑,车撞在大树上,多好!不用这么辛苦,不用上班,也能有工资……”,这是大飞脑袋里,常常出现的场景,但司机师傅的技术一向很好,几年里,连与别的车刮刮碰碰都没有,平安无事,却解不了他的烦恼。
大年三十儿,终于放假的大飞,头发漫过了肩头,原本稀疏的胡茬密实地围拢着樱桃口,油亮亮的棉夹克满是黑黢黢的渍迹,脚下那双黑棉鞋后脚跟都裂开了嘴。
到家第一件事,倒头大睡。
(二)
与大飞,一起新入职的,有五个人。有原单位的,有报社的,也有和他一样外来的,不是科班出身的半路出家者,都是经过笔试,闯过面试,最终,坐进了宽敞明亮的大办公室。
办公条件很不错,县委新建的办公大楼,雪白的墙,实木的老板台一样的办公桌,是皮质的靠背椅。桌上,新电脑;地上,新沙发;连门钥匙都是新配的,拿在手里,闪闪亮亮。全新的世界,全新的开始,尤其是旱涝保收的“铁饭碗”,让大飞们都很满意。
“欢迎各位,你们是新人,这里是新部门,我们将开辟全县工作的一项新领域,希望我们一起努力,携手并进,用我们的智慧和汗水,树立起我们县全新形象!”
“同时,在这里,我也真诚地告诉大家,都好好干,干好干坏都是自己的,你们名字在报纸上出现的越多,你们的收获就越多!工作,都是给你们自己干的!”
“最后,祝你们前程似锦!”
迎新会上,领导的慷慨陈词,烧红了新人的血液,翻滚着,磅礴激荡。但大飞的表情很冷淡,没有了八年前刚毕业时的激动。来这里,他只是想换一种活法——找一个开资的地方,够活就行,然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把它做成自己的事业。大飞厌倦了曾经的奔波,忙碌得没有目标,没有希望。
在企业时,大飞拼命地努力,因为那时企业有奖励——干得好,就可以奖励房子,那些经理级的都住在里面。干得好,就可以奖励车子,在九十年代末,BP机还是硬通货,能有一辆几十万的轿车,是何等荣耀。但干得好,不是你说好就好,想晋升经理,哪怕是中层干部,都不容易,因为大飞来自企业之外,无根无襻。
奔波了三年,企业中层竞选,就像头两年销售部时竞争分市场一样,让那些大飞这样想着要有所一番作为的年轻人,充满希望,心潮澎湃,敢问天下谁主沉浮。
“如果,我当选办公室主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严格执行企业的规章制度。比如,厂区禁止吸烟,这是食品行业必须做到的。无论谁都不能违反,就是总经理犯了规,也要坚决处罚!”雷鸣般的掌声,还有叫好声,经久不息,但也有苦涩的笑声,在私下里传播。
大飞的竞选结束了,岗位从销售员变成了内勤。负责人事的王姨说,领导们都很看好他,这样安排是想让他先熟悉熟悉办公室业务,为以后当主任做个铺垫。其实,大飞清楚得很,当选主任的那个人,是主管局一个处长的亲戚,从局里下来锻炼,得安排个位置,自己竞选也就是闯闯名号,在企业员工面前赚点人气。可当他发现问题有点严重时,只有背地里拉着几个好哥们去了路边摊,然后是一夜酒醉,满口鸿鹄壮志,自然还有愤愤然。
(三)
舒适的工作,给了大飞安逸的心,好像周身的一切都淡了,开始慢慢勾画自己的人生。但世间哪有免费的午餐?
虽然担负的是宣传工作,但整个部门是个大盘,有工作还得齐动手,就像以前在企业既干销售又得生产。全员做事,是社会公认的真理,既体现了态度,又彰显了气势,就像卫生大清扫的日子,所有的企事业单位呼啦啦,大车小辆,旌旗招展,闪光灯耀眼,至于最终搬运了多少垃圾,就不得而知了。
夜,延续了城市光亮,灯红酒绿,推杯换盏,总是沟通彼此的桥,连着这里,却不知道那一头在哪里。
大飞成了考察组的一员,说是作为宣传干事,可以为基层宣传报道,自然受到下面的礼遇。在灯火通明的大酒店,小桥流水,暗香浮动,珍馐美馔走马灯般来了去了,五粮液、茅台酒,还有叮当三响的啤酒瓶,或是紫红或是柠檬黄或是粉粉嫩嫩的葡萄酒,成了水,浓浓的是兄弟情,甚至是亲情。大飞偷偷地把这些记在日记里,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荣耀。
有梦的日子,才是日子。在一次次梦中,大飞总是悲喜交加——那里,有销售路上的风餐露宿,有月夜里大学同学来访却加班不得见的尴尬,有后来办公室主任调回集团自己黄袍加身的窃喜。
当聘书捧在手里那一刻,大飞的每一个汗毛孔都在微笑,两年,日月无光,黑了皮肤白了少年头,还好没有空悲切。看着看着,笑容瞬间僵住,怎么单位还给自己改名,“宏”成了“洪”,这么悲剧吗?这是玩笑吗?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曾想烧的第一个人却是自己。还好的是,如今单位大印在手里,自己改了名,然后盖上了恍恍夺目的大红章。
坐上了主任的位置,迎来送往,少不了应酬。大飞,酒量一般,平时好友小聚还能撑撑场面,遇见这种大场合,却成了自己的软肋,好在酒量也能练,千锤百炼后,倒也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物。
那时,作为企业在社会大背景下还是弱势群体,“一杯酒给你十万”“一顿饭一个项目”,人情社会左右着企业的兴衰。单位的财务部长,白白净净,单眼皮的小眼睛透射着精明,不仅有出色的业务,更是酒桌上的“硬汉”,白酒是水,举杯就干,免了税,来了钱,风光了好一阵子。后来,抑郁了,精神不好了,听说是想当副总没成。再后来,就从单位消失了,至于去了哪里,随着新财务部长的到来,就再也无人问津。
新工作,高高在上,但初来乍到的大飞,还是以自己的方式敬业,将自费印制的名片分发出去,头次见面,请多关照,有什么能帮忙的,您尽管说,随叫随到!然后是,觥斛交错,杯盘狼藉,莺歌燕舞的洗浴中心成了消酒的驿站。
(四)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所有的喧嚣,都在杂乱着人的神经,有的人喜欢,尽情享受;有的人为了活着,全力以赴;有的人,就像大飞,喜静,苦恼日深。
大飞,本是学机械的,工科男的教育禁锢了他的性格,也催生了态度。相信自己,奋斗可以改变命运,但面对现实又举步维艰。逃避不得,融入不了,自是寻不到“独钓寒江雪”的逍遥自在。于是,愤世嫉俗,看不惯所见所做,嗟叹人心不古。
大飞的一个同事,小李子,是老一辈少一辈在机关里做事的。
这样的传承,在体制内,是有很多优势的,都是吃皇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能落了谁的面子?自然在政治前途上,有着得天独厚,只要你勤勤恳恳,不招灾不惹祸,随着年头多了,自然水到渠成的事。
小李子,从小科员到了老科长,这里有老爹的福荫,也有连累。年轻时,兢兢业业,也是领导那里鞍前马后。据说是老爹退休前,在单位犯了错,不大不小,却也是影响自己的仕途,还有儿子的前途 终究是错过了晋升的黄金时间,科长一坐就是十多年,没能逃脱卖命的阶层。
大飞和小李子关系不错,或者是小职员的命运撞上了老科长的无奈,同病相怜,倍感珍惜,情同手足。自然,班后小聚成了家常便饭,喝的不是酒,是满满的寂寞。
酒后的马路,依旧灯光下耀眼,褪去了白日的车水马龙,更是灯红酒绿。酒醉的蝴蝶,舞动起酒醉的探戈,沿着大街小巷一路招摇,路边的灌木丛有了天然的养料,生长得越发茁壮,还有呲呲的欢唱。
大飞读的大学,不在本市,能遇见同学,千载难逢。接到哈尔滨同学的电话,自然心潮澎湃,可也有苦涩。那时,大飞还在企业,每个月的收入很少,刚置办了一个五十多平的小房子,日子越发的紧巴巴,精打细算过着三口人的日子。但同学要来,总得招待。去饭店,怎么也得一百二百的消费,和老婆一商量,还是在家吃吧,既经济实惠又亲切。
吃饭,总得弄几个硬菜,买点酒水,老婆翻遍了小金库,也只有几十大元,最后,只好敲碎了储蓄罐。饭桌上,是久别重逢的嘻嘻哈哈,也有初入社会磕磕绊绊的牢骚,感叹着生活不易,发达更是遥遥无期。
其实,无论贵贱,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都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只不过,很多时候,需要我们用时间来填满希望。
(五)
明轩,是正经科班出身的记者,厌倦了没白天没黑夜的加班生活,选择了进入体制内。这一批只有两个男的,一个是大飞,一个是明轩。明轩比大飞小六岁,准备结婚的老婆是另一个区的公职人员,据说挺漂亮,婚房已装修完,就等着两个月后办喜事。
两个人都喜欢玩篮球,倒是志趣相合,赶上部里也有运动的传统,自然很快就熟识了。
一个周五下午,安排好留守人员,大队伍开拔,目标县里体育馆。篮球,排球,还有羽毛球,各自列队,全场沸腾。最主要的是,晚餐订在县里特色鱼馆,在酒精的加持下,自然感情日深,也越发感到“单位是家”的浓浓亲情。
明轩个子高,有点发福,可能是“过劳肥”。大飞个子小,清瘦灵活,控球技术好,还有一手精准的三分球。两个人成了球场上的焦点,一内一外,风光得很。可能都想在领导面前表现自己吧,没命地跑,没命地投,精彩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飞哥,来根烟。”坐上车,准备去饭店,大飞从裤兜里掏出烟,挨个发着圈,最后一根扔给了明轩。顿时,车厢里云雾缭绕,烟顺着车窗消散在空气里。
体育馆距离鱼馆,有着半个小时的路程,自然成了侃大山的好时光,话里话外都在探听着彼此的酒量,尤其是那些老人都热情地关注着明轩和大飞。
街道上的风,吹碎了滴滴答答的热汗,明轩闷着头,吸着烟,原本有点黑的脸,在夕阳的背影里有些疲惫。大飞拍了下明轩肩膀,是不是好久不锻炼了?是呗,在报社时整天忙,没白天没黑天的,哪像现在?终于,可以过一过消停日子啦!
“这边!这边!”大伙儿脚跟着脚,向鱼馆大门走去,大锅炖鱼的香味拉扯着每人咕咕叫的肚皮,美食美酒,又是一个逍遥幸福周末。
“走,明轩,这屋。”大飞伸出手去拉明轩的胳膊,可一把拉空了,一米八的壮硕身影在眼前轰然倒下,尿液顺着抖动的腿流到了地上,大飞瞬间僵住。
都别动!赶紧打120!大家散开点!谁会急救?……
嘈杂声响起,纷乱了人们的神经,都严肃地站着,等待救护车到来。炖得刚刚好的鱼,还在锅里冒着泡,蒸腾的香气袅袅,穿透拥挤的人群,却找不到品尝它们的人。
(六)
世界就是这样,在你刚想好好拥抱它的时候,却狠狠地闪了一下腰,不是很疼,但难以根治。大飞很茫然,生活这样游戏,生命这样脆弱,人这样来了去了。
明轩的走,无牵无挂,还是满眼留恋?
大飞对面空空如野,闲暇时争论不休的足球,忙碌时稿子改来改去,一起开着窗喷云吐雾……都不在了,却总是在敲门,又看不见人。
日子虽好,还得有命来受。那些历经了岁月即使沧桑满怀的老人,那些枪林弹雨里奔跑进和平家园的凯旋者,那些惊涛骇浪地动山摇中活下来的幸运儿,才更懂得幸福不易。
大飞的日子,开始安静下来,安静的是心灵。那曾经幻想的执笔走天涯一文百花开,那曾经幻想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在随着夜色渐深越发虚无。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让生命慢慢勾画。
大飞的日子,开始忙碌起来。一年一次的两会报道,从县委到政府,十几个会议,都被他一个人承包了,照相、采写稿子、网络发布,媒体沟通,在打了鸡血的大飞面前,分分秒秒搞定。赶上夏天洪水如猛兽,大飞更是深夜打车,花费一百多元,跨越整个市区赶往抗洪一线,为了记录下英雄们的伟大。他倒不是因为想升职加薪,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希望有些渺茫,他只想通过这样的活着来增加生命的厚度。
不到半年,新任职的新领导顺利地晋升了副处级,部门空下来一个科级编制,这对于大飞们,是一个迈上台阶的机会。升一级,工资待遇和今后的政治前途都会不一样,就像那句老话“一步慢步步慢”,谁都希望自己早日登堂入室。
“怎么样?有位置了,你不活动活动啊?”一起入职的晨晨,私下里问大飞。大飞知道,晨晨原来就在部里上班,虽然没有正式编制,倒也是老人一个。
“我可不行,哪有当科长的本事?我能把自己手里的活干明白,就好。当科长,我可不敢想!”虽然心里有些小期盼,但大飞嘴里却没有说,更何况是跟晨晨。
在领导的眼里,对大飞的工作还是很满意的,好多时候也在有意无意地指点他。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就已经能独当一面,把几个新人都比了下去。所以,在大家的心中,都觉得大飞最后机会晋升。
“林飞,你来我办公室一趟。”领导提职了,依旧分管大飞的部门。一旁的同事都坏笑着看他,有好事儿的话一定要请吃啊!你们啊你们。大飞放下手头的活儿,出了门。一旁的晨晨,头也没抬。
“来,林飞,坐这边。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有点忙。不过,还行。”
“好好干,以后全县的宣传都看你们呢!发好声,才能有为有位。”
“领导放心。我们一定干好!”
“有件事儿,跟你说说。昨天,部领导开会,研究了人事问题,综合考虑了一下,科长位置这次先不给你了,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大飞一怔,又瞬间释然。
“这次,部里领导考虑张晨是老同志,虽然没有你年纪大,但毕竟鞍前马后的这么多年,挺辛苦,还是女同志,先解决她,下次有机会一定给你!”
预料之中的事儿,虽然有些不自在,但还好有心理准备。“我没啥意见,不会影响工作的,请领导放心!”
办公室里,晨晨抬起头,看着大飞回到座位,想说什么又咽回去。起哄的同事,敲敲桌子,哎,飞哥,请客不啊?领导找我就是问问稿子的事儿,请什么客?一天天的,赶紧干活吧!
接下来的日子,是大飞的荣光时刻。先是优秀党员,后是劳动奖章,满满的荣誉堆在面前。让他不禁感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但大飞的仕途还是波折不断——终于熬上了副科,科长也调走了,但小李子却从征收一线回来,成了他顶头上司。
(七)
天不从人愿,就把工作只当工作,养家糊口的方式而已。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如果你走了,单位马上有人顶替你,一样风生水起,可家里不一样,那是倒下了顶梁柱。家,一直都是大飞最看重的地方。
大飞的婚姻,很简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常见的一种择偶方式,还好的是,男女之间已经有了更多的选择权力。大飞遇见了想象中的如意芳霏,告别了过去,告别了一个人。
大飞的婚礼,也很简单——租的房子,就是婚房;门前的饭店,就是殿堂;几年后翻看的录像,还不如村里的拉场戏。但大婚当天,还是忙碌得晕头转向的满足。一切从简,是因为要马上调动工作,又要考虑渐渐隆起的肚子。
老婆,娇小,端庄,喜欢坐在沙发里坐在床上,吆五喝六,然后满屋子都是大飞,她喜欢看他来来回回的样子,大飞也乐此不疲。
租住的房子,离老婆单位还有一段路程。每天,一辆单车就成了两人风里雨里的船。出门向东,回家向西,总是向着太阳走。阳光灿烂的时候,风温柔,云也温柔,坐在后座上的老婆揽着大飞的小蛮腰,一路嘻嘻哈哈,仿佛穿行在绿油油的沃野,稻草人却成了匆匆忙忙的路人。
或许是门当户对,或许是生活的简单,欲望就是开开心心的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在一起。铁板鸡架,就是难得的美味。一杯白开水,也能喝出最美的陈酿。
没有一种生活是可惜的,也没有一种生活是不值得的,所有的生活都充满了财富,只不过看你开采了还是没有开采。大飞喜欢做饭,他怕油烟熏着老婆;喜欢洗洗涮涮,他怕洗衣粉伤了老婆的皮肤;喜欢带着老婆东游西逛,他怕老婆在家里憋死了。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大飞不相信,也不愿意把日子过成那样,他努力地尽自己所能,推延着爱情、亲情、友情相互转换的脚步。
当儿子哭喊着来到这个世界,大飞没有父亲常有的惊喜和兴奋,他只是把儿子交给嫂嫂,然后安静地等在产房外,等着那个自己坐电梯上楼待产的老婆。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一下班,就在儿子小床前,“爸爸爸”地喊上千百遍,“爸爸”是儿子第一个说得清楚的称呼,虽然儿子可能还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大飞很骄傲!
大飞有着小市民的快乐,生活的满足就是幸福。他不是不想立业,只是不能不择手段钻营,那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能做与做不了,都交给老天爷去安排吧,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八)
改革,成了办公室里最热的话题。只要你考试过关,就能鲤鱼跃龙门——成为真正的国家干部。
不过,这时的大飞已经当了六年的科长,不是在原部门,而是新增的岗位,却是部里最忙的地儿。时不时,他就调侃自己:这都是命,哪里需要哪里搬,哪里活累去哪里。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可大飞一路努力做事,一路辛辛苦苦,却劳而不得,赢得只是亮堂堂的“口碑”。
还是在企业的时候,单位搞质量体系建设,大飞不懂电脑办公软件,不了解质量体系有几个眼睛几个鼻子,只因为是大学生就被抽进工作组,
不服输的大飞,不懂就学,不清楚就问。从无到有,从白天到深夜,满满的都是骑着车能睡着的日子。质量体系得到了认证,企业产品远销到省外,可大飞还是那个大飞,守着自己的小日子,看着别人飞黄腾达。“快手”阿飞,在车间里也是响当当,“干啥像啥”总是挂在同事嘴边,可大飞还是那个大飞,守着自己的小日子,看着别人天南海北。那时,大飞常常自嘲:天生就是挨累的命!
其实,大飞还是没有搞明白,不会与人打交道,再能也是不能,顶多博得一个称号“能干的小伙子”。社会本就是人的社会,人与人的关系决定了生活的质量。
大飞原来那个部门,新进了一批人,据说一个小伙子与县委常委来自同城的一所大学,是同一个老师带出的师兄弟。
“老师,您屋里坐。”小伙子刚来部门不久,大学老师被迎进门。一看就是学究范儿,一身素装,头发雪白,红光满面,自有一份雅韵和博学。
“我刚从楼上下来,去看了看你学长,你得好好跟他学,要好好干啊!”
“老师,您带的学生差不了,我一直都很努力,不会给您丢脸的!”
“那就好,那就好。没事,你可以多走动走动,刚才我也提到了你,你学长也知道你这个人。哈,哈!”
后来,常委学长被市里重用,进了国家级开发区,小伙子搭上了列车,被安排进了市委部门,虽然没有赶上这次改革,总算让自己跃上了更高的台阶。
改革,让大飞一直很纠结,该不该放弃现有的身份,该不该在全市几千人的脚步里向前冲一下,跳一跳那龙门。一切从头开始,四十五的年纪有很多的障碍。守着一亩三分地,也看不到下一处风景。身边好多人在努力,花钱报班,封闭训练,仿佛那高考前夜,一片燥热。
“飞哥,大家都在备战,你也来一个呗!”那个从学校转来的妹妹,劝道。
“哎!没啥意思!不过,报名我报,去混个场,作作分母。呵呵!”
“那我这有点复习资料,给你复印一份,你可以看看啊!”
大飞觉得,为了这次考试,花个一万两万,不值得。
但大飞很幸运。
笔试过关!面试过关!没花一分钱,没疏通一个关系,他站在了全市新录用人员的培训班里,全县才一百多人,羡煞死人。
但这并不是大飞想要的,当初最终决定是否要选岗时,实在是耐不过家人。黄袍加身,自然风光了,但重新开起的生活又充满了陌生和不确定。
(九)
大飞的现实,不容许挣扎。上有老,下有小,一老本神地维持好现有的生活,就是生命的全部。
命运,也算垂青,当就职的单位即将变天的时候,大飞就有了新的机会,完美转弯。大飞很悲情,自己很受伤,但心态很圆满。
领导任职的公示,如雪片般飞行,就连普通老百姓,都知道谁现在成了自己的领导。不像从前,有了冤屈,都投诉无门。
大飞的大学同学,当初省委选调生,十多年后,如今下派到区县任主要领导,成了大飞的最高领导。
大飞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但王雪是一个迈上台阶却又心系天下的男人。王雪是一个怎样的人?现在谁又能说的清楚?当大飞看到那份公示的时候,心潮澎湃逐浪高,他为同学的成功欣慰,也高兴。回想起一同奔驰在球场上的幸福时光,大飞自己把自己都灌醉了。
“老婆,人要活出自己,天永远是个好天。”